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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门嫡女沈靖婉宋公子后续+全文

六月六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学士府大小姐和尚书府大公子退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平京城,这几日尚书府都大门紧闭,不见外客。连着几日朦胧秋雨,这日天空难得放晴。沈靖婉刚起床让青竹梳发,门口的帘子掀开,伸进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二小姐来了,快进来。”翠容正要出去让屋外的丫鬟们把热水送进来,见到门口的沈靖柔,笑着道。“今日不用上学,怎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到我这里来了?”等沈靖柔走到身边,沈靖婉笑着问。“姐姐。”小姑娘低着头不语,磨蹭片刻,从身后拿出个小巧精致的笼子,笼子里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递到沈靖婉面前,“你帮我把小花还回去吧。”沈靖婉惊讶地看着小姑娘,“怎么,你不喜欢小花了?”这只鹦鹉原是左相府小公子的爱物,羽色极美,又非常聪明,学人说话一听就会,去年靖柔在...

主角:沈靖婉宋公子   更新:2024-11-12 10: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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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靖婉宋公子的其他类型小说《乌门嫡女沈靖婉宋公子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六月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学士府大小姐和尚书府大公子退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平京城,这几日尚书府都大门紧闭,不见外客。连着几日朦胧秋雨,这日天空难得放晴。沈靖婉刚起床让青竹梳发,门口的帘子掀开,伸进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二小姐来了,快进来。”翠容正要出去让屋外的丫鬟们把热水送进来,见到门口的沈靖柔,笑着道。“今日不用上学,怎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到我这里来了?”等沈靖柔走到身边,沈靖婉笑着问。“姐姐。”小姑娘低着头不语,磨蹭片刻,从身后拿出个小巧精致的笼子,笼子里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递到沈靖婉面前,“你帮我把小花还回去吧。”沈靖婉惊讶地看着小姑娘,“怎么,你不喜欢小花了?”这只鹦鹉原是左相府小公子的爱物,羽色极美,又非常聪明,学人说话一听就会,去年靖柔在...

《乌门嫡女沈靖婉宋公子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学士府大小姐和尚书府大公子退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平京城,这几日尚书府都大门紧闭,不见外客。

连着几日朦胧秋雨,这日天空难得放晴。沈靖婉刚起床让青竹梳发,门口的帘子掀开,伸进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

“二小姐来了,快进来。”翠容正要出去让屋外的丫鬟们把热水送进来,见到门口的沈靖柔,笑着道。

“今日不用上学,怎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到我这里来了?”等沈靖柔走到身边,沈靖婉笑着问。

“姐姐。”小姑娘低着头不语,磨蹭片刻,从身后拿出个小巧精致的笼子,笼子里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递到沈靖婉面前,“你帮我把小花还回去吧。”

沈靖婉惊讶地看着小姑娘,“怎么,你不喜欢小花了?”

这只鹦鹉原是左相府小公子的爱物,羽色极美,又非常聪明,学人说话一听就会,去年靖柔在左相府见了一面之后便念念不忘。宋宣知道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左相府小公子割爱送给了他,他又送给了靖柔。靖柔得了鹦鹉,一直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现下竟然说要还回去。

“不是。只是你跟宋大哥,不,是宋公子退婚了,我还留着小花,总不太好。”小姑娘咬咬唇,这几日她在府里也知道了姐姐要和宋家退婚的缘由,宋家对不起她姐姐,她虽喜爱小花,也不能留宋家送的东西。

看着小姑娘正经乖巧的模样,沈靖婉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含笑开口,“没关系,你把小花留着吧,姐姐一会儿让人送银子去宋家,就当是咱们从他们那里买过来的。”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一亮,欢喜起来。

“真的。”沈靖婉摸摸她的头,“你先去软榻上坐一会儿,等姐姐梳洗完,一起去给娘请安。”

“好。”小姑娘脱掉鞋,爬到软榻上逗弄起鹦鹉来。

沈靖婉和沈靖柔到方氏院子的时候,沈靖庭正靠在屋里的圈椅上,眼睛微闭着,头向下一点一点。见她们来了,迷迷瞪瞪站起来行礼:“姐姐。”

“昨晚又被爹罚抄书了?”见沈靖庭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沈靖婉拉着他坐下。

“爹太狠心了,我只不过是先生交代的文章没有背,他竟然让我一字不漏地抄写了一晚上。”沈靖庭揉揉眼睛,委屈道。

“你爹是被你气的,谁叫你在学堂不好好上学,还不听先生的话。”方氏嗔怪瞪儿子一眼,朝海棠点头,海棠会意,掀开帘子叫屋外的小丫鬟们传饭。

用完早饭,沈靖庭来了精神,拿手帕擦擦嘴,匆匆忙忙跳下桌子,“娘,姐姐,我先回去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你爹昨晚让你在家里好好温书,别趁着今日不上学,你爹不在家,就又跑出去了。”方氏叮嘱道。

“知道了。”沈靖庭说着话,人已经往门口跑了出去。

沈靖柔擦擦嘴,也跟着跳下桌子,“娘,姐姐,我也先回去了。”说完,提着裙摆也往门口跑。

“都多大了,庭儿和柔儿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这么急躁。”瞧着窗外两人匆忙的背影,方氏叹气。

“他们还小呢,过两年便好了。”沈靖婉笑着看着窗外,见管家全叔领着好几个丫鬟婆子候在门外,便起身道:“娘,我也回去了。”

“嗯,回去吧,今日天气好,别总待在屋里,多去花园里转转。”方氏点头,又略坐了会儿,也起身让海棠唤了门外候着的全叔和丫鬟婆子去了正厅。

“小姐,我们去哪里?不如去梅林那边的亭子里坐坐,听花园里的小丫鬟说那里新送过来几盆秋菊,这几日花开的正好。”一行人沿着游廊慢慢往前走,青竹跟在小姐身边,开口道。

沈靖婉想了想,说道:“让人准备马车,我们去将军府。”

“哥哥,你就带我出去吧。”将军府后院,白晴抓住她哥哥的袖子,撒娇道。

“不行,爹和娘不让你出门。”白彦拂开妹妹抓住袖子的手,又被她紧紧抱住胳膊。

“你带我和你一起去,我保证不让爹和娘知道,求你了,哥哥。”白晴抱住白彦胳膊晃了晃,仰着头哀求道。

“你又想去找薛崇对不对?别想了,我是不会带你去的。”白彦用力挣了挣,没挣开,皱起英挺的眉,低头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妹妹,长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现在,哪里有一点将军府小姐的模样。”

“我不管,你不带我出去,你也别想出去了。”白晴跺脚,一双杏眼气呼呼瞪着白彦。

“这可是你自找的。”白彦扬眉,大手铁钳般握住妹妹的两只手腕,朝旁边几个丫鬟喊道,“夫人出门前是怎么吩咐你们的,还不赶紧过来把小姐送回房间。”

“小姐,快跟我们回去……”绿绮和红袖几个丫鬟急忙围过来,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小姐,公子,沈大小姐来了。”正闹着,院子门口匆匆进来一个小丫鬟,沈靖婉领着碧巧和青竹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婉儿来了。”趁白晴愣神的一瞬间,白彦急忙从她手里挣脱出来,朝沈靖婉点头打了招呼,然后飞快地溜走了。

“哎呀,又让他给跑了。”白晴回过神,娇俏的小脸气得通红。

“你又缠着你哥哥做什么?”沈靖婉走过去,笑盈盈问道。

“谁缠着他了,不过是让他带我出门而已。”白晴撇撇嘴,高兴地挽住沈靖婉的手,“你身体大好了?前几日本想和我娘一起去看你,可她和我爹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

“上次你娘去看我时,身体便大好了。本想早些来寻你,可惜这几日天气始终不大好。”沈靖婉面带笑意道。

“那你今日可得好好陪陪我,我整日被他们关在家里,都快闷坏了。”白晴挽住沈靖婉手臂,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正了正面色认真问道:“你真的和宋宣退婚了?”

“你娘都告诉你了?”沈靖婉点点头。

“原来还担心你病的凶险,现在看来,这场病还是有点好处的。”白晴拉着沈靖婉在窗边软榻上坐下,绿绮上了茶,红袖端上几盘精致的小点心。

“这个宋宣除了样貌才学勉强凑合,为人优柔寡断不说,还和他那表妹纠缠不清,我早就说他配不上你,你偏偏不知怎的被他迷了眼,什么都听不进去。”

“还有那尚书夫人,平日里看着对你一副温柔和气的模样,竟偷偷想让她儿子和你解除婚约然后去娶左相府的四小姐?你能嫁入宋家已是他们积了大德,她竟然还不满意?”

白晴越说越生气,“尚书夫人这样的人品,宋宣又非良人,幸好你现在醒悟了过来,要不然,等你嫁入宋家,还不知道会受多少委屈。”

“你也别太难过,平京城中好的男子不计其数,我定帮你寻一个比宋宣强上千倍万倍的如意郎君。”白晴握住沈靖婉的手,认真安慰道。

“那你自己的如意郎君呢?”沈靖婉撑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我听你娘说,你看上了那庆王府的世子薛崇,还整日里嚷着要嫁给他。”

“我就知道她会告诉你们。”白晴睁大眼眸,抿了抿唇抱怨,“你说我娘,她担心我嫁不出去,总让我相看那些世家公子。现在我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她和我爹不仅不愿意,竟然还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你娘和你爹也是为你好,想你嫁一户家世人品都好的人家。”沈靖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

“薛崇是堂堂庆王府世子,亲舅舅又是战功赫赫的永宁侯,若论家世,这平京城中有几人及得上他?我哥哥和薛崇一同在漠北驻守,常和我说起他,他虽打仗杀敌时手段有些诡异凶残,但论人品,比起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世家公子怕是要强得多。”

“更何况,”白晴双手托腮,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他的相貌英挺俊朗,周身气概,更是与旁人不同,要我说在这平京城中,真正是无人能及。”

原来是看上人家相貌了。沈靖婉无奈,委婉劝道:“世子人虽出众,可庆王府内情况复杂,他在王府不受重视,又常年在漠北驻守,一年难得回平京城一次,按你的性子,若嫁过去,在庆王府能过的顺心?”

前世她嫁入宋家后虽极少出门,却也听说过许多消息。这位世子似乎颇有些冷心冷情,从未听说他对哪位姑娘倾心,一直到封了王,府里也只有一位侍妾,许多大臣想要把女儿嫁给他,都被他拒绝了。

白晴若嫁给他,她哥哥出事后,白家定不会一蹶不振,只是以那位世子的为人,他会愿意娶吗?前世没有,这一世白晴的一颗芳心,怕是也要错付了。

“以后你定会遇上比他更好,更让你倾心的人。”沈靖婉握住白晴的手,她这一世除了要保护她们沈家,还要帮她这晴儿妹妹找到一个真正倾心,爱她护她配得上她的人。

“才不会有比他更好的。”白晴扁扁嘴,毫不犹豫,“他去漠北,我也可以跟他一起去。”

沈靖婉瞪她一眼,“说什么傻话,漠北苦寒,你去能受的住?”

“我才不管。”白晴转转眼珠,忽然问道:“两日后就是十五了,你和你娘去不去法华寺上香?”

法华寺位于城北翠山的半山腰,高僧云集,灵验的很,因而香火十分鼎盛。每月十五是法华寺上香的日子,这一日许多百姓和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会去。

“我娘不去,她这几日身体不太好,要留在府里休养。”沈靖婉撑着头,疑惑看白晴,“你问这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去?你爹娘可不许你出门。”

“我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白晴拉住沈靖婉胳膊摇了摇,“好姐姐,带我一起去吧,我被关在府里好些天,闷都快闷坏了,你就带我去凑凑热闹。”

“你不能出门,我如何带你去?”被白晴摇的头晕,沈靖婉无奈问道。

“到时候我会寻个借口偷偷溜出去,你在侧门的巷子口等我就好了。”见她答应了,白晴笑嘻嘻道。

“那你可要小心些,别被你爹你娘发现了。”沈靖婉不放心,叮嘱道。

白晴连连点头,“放心放心,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两人又说了些话,一起用了午膳,沈靖婉才回了学士府。


“哟,出来了。”白彦看着禅房门口的人,打招呼。

门口的人身材高大,他转身关上门,走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有事?”

“四皇子派人来问你事情办完了没有,若办完了,去一趟四皇子府,他有事找你。”白彦摸摸鼻子,看一眼身边的白晴,“咳,还有我这妹妹,一直吵着要见你。”

白晴赶紧理理裙袄,微垂颈首朝薛崇盈盈一拜,柔声道:“世子。”

何曾见过晴儿如此温柔娇羞的模样,沈靖婉嘴角弯了弯,带着两个丫鬟也朝薛崇行了一礼,“世子。”

“嗯。”薛崇淡淡看她们一眼,转头看白彦,“办完了,走吧。”

“这就完了?”白彦惊讶,忙道:“四皇子的事不急,难得回来一次,你还是多呆一会儿。”

“不用。”薛崇看了看身后的禅房,黑如鸦羽的睫毛垂了垂,掩住幽深双眼中的情绪,转身往前殿走。

白彦无奈,只好跟上。

沈靖婉跟在两人身后,暗暗打量薛崇。她家与庆王府和永宁侯府都没什么交情,这位世子又常年不在平京城,算上前一世,她也只远远见过他两面。

晴儿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位世子面庞锋利,鼻梁挺直,眼窝微微有些深陷,显得双瞳深沉幽邃。身材又十分高大精悍,一袭深色长袍穿在他身上,衬得肩背和手臂格外宽阔有力。即使和同在漠北军中,面容俊朗身材高大的白彦相比,也要更有男子气概。

只是他的这种男子气概,又不单单是像军营中训练出来的。她想起听过的那些流言,说这位世子在苍山失踪后,一直与山中的野兽为伍,好生啖为食,行为举止沾染了野兽的血气暴戾,常常让人胆战心惊,不敢靠近。

晴儿对于那些流言倒是无所畏惧,跟在薛崇身边仰着头和他搭话。薛崇表情淡漠,不太说话,只时不时点头应付作答。

穿过前殿,到了法华寺门口,薛崇的小厮已经把马准备好了。薛崇朝白彦点点头,“我先走了。”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白大哥去哪?不如我送你。”沈府的马车也准备好了,沈靖婉朝白彦道。

“也好。”白彦点点头,几人上了马车。

马车挺宽敞,三个人再加上碧巧和翠容两个丫头也不显得拥挤。白晴自从上了马车就不说话,靠着车壁恹恹的。

翠容从车里的暗格取出一套白玉茶具,茶壶一直用暖炉暖着,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的,给三人倒了三杯,白彦接过白玉杯喝了一口,看她妹妹一眼,“早告诉你他不会搭理你了,你还非要巴巴的往上凑。”

白晴唉声叹气地摸摸脸,“我长得很难看吗?世子为何每次见我都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哪里难看了,是世子眼光不好,我们晴儿可是个娇俏可人的大美人儿。”沈靖婉纤白的手指轻轻刮了刮白晴的鼻尖,笑着安慰道。

“他不仅眼光不好,我看他压根儿就不喜欢女人。”白彦呲呲牙,虽说他和晴儿总是斗嘴,但以他男人的眼光来看,他这个妹妹的相貌在平京城中也是排的上号的。

就算眼光高,看不上晴儿,还有他婉儿妹妹这个学士府的大小姐呢,那是多少世家公子求娶的对象,他倒好,就那样淡淡的看一眼。

在漠北时也是这样,军中苦寒又没有女人,哪个不是逮到机会便要寻欢作乐一番,唯有他,薄情寡欲的像个圣人。要不是他们在军中同过帐,又一起光着膀子洗过澡,见过对方那天赋异禀的部位晨起时正常的反应模样,他真是要怀疑薛崇是不是身体有隐疾。

“世子在禅房里做什么?若要祈福上香,不是应该在前殿?”想起那僻静处的禅房,沈靖婉疑惑问道。

白彦脸色一黯,“禅房里面供奉的是世子的娘,前庆王妃的牌位。他十三岁那年就把他娘的牌位从庆王府移到了这里。每次从漠北回来,他都要在这里住上几日,为他娘诵经祈福。”

原来是这样,沈靖婉垂了垂眼,除了他娘,世子恐怕对庆王府没有什么感情。不过也是,十几年前他失踪后发生的事,若换成是她,怕是也很难有什么感情。

当年世子的娘林氏,堂堂侯府嫡女,嫁给当今皇上胞弟庆王爷,本是一件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的美谈。只是世子突然失踪生死不明,林氏伤心欲绝,庆王爷却在短短半年之后,从江州带回了侍妾叶氏,一起带回的还有一子一女,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大的却已经两岁了。

几个月之后,林氏便病逝了。林氏病逝过后不过一年,庆王爷又娶了左相府嫡次女进门,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又过了几年,又生下了幼子薛清。

世子回来后,在王府过的并不好。他娘病逝后,他舅舅家永宁侯府与庆王府水火不容,永宁侯索性向皇上请旨,把世子接到了侯府照顾。

因着他的那些流言,又加上左相府的施压和薛清日渐长大聪明伶俐,庆王爷动过几次改立世子的念头,若不是有永宁侯护着,他的世子之位怕是都要被人夺了去。

“幼时和娘亲分别,等到回来却已是天人永隔。”白晴双手托腮,眼含柔情,“世子真是可怜。”

“你更可怜,别人都不搭理你,还不放弃。我看娘要尽快找户人家把你嫁出去,省的你总是给我们将军府丢人现眼。”白彦曲起手指,敲了敲他妹妹的脑门,然后掀起车帘看了看外头,“在这里停一下,你们先回去,我去一下练武场。”

说完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去。

“他又欺负我。”白晴捂住脑门,扑到马车窗口,白彦早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往城外的练武场去了。

“谁叫他是你哥哥。”沈靖婉捧着白玉杯,靠着引枕笑眯眯看她。

“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呢。”白晴委屈地撇撇嘴。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的侧门,白晴身边的丫鬟绿绮早就等在门口,赶紧迎了上来,扶她家小姐下了马车。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夫人刚才派人过来找你了。”

“你们没让我娘发现我不在吧?”白晴问绿绮,急忙向沈靖婉告了别,匆匆往府里去了。

“回去后别告诉我娘在寺里遇到宋宣的事情,我不想她担心。”回学士府的路上,沈靖婉嘱咐碧巧和翠容。

“是,小姐。”两个丫鬟点头应诺。

回府待了几日,这日沈靖柔不用上学,外间摆了好几个炭盆,暖烘烘的,沈靖婉就在软榻上教她下棋,门外的小丫鬟进来禀报:“小姐,将军府的晴姑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教沈靖柔在棋盘上落棋子,沈靖婉头也不抬道。

“在下棋?”白晴从院外进来,门帘掀开,带进一身的寒气,身后还跟着绿绮和红袖两个丫鬟。

“外面冷吧,快到榻上来。”沈靖婉让白晴把披风交给屋里的丫鬟,又让青竹带绿绮和红袖去旁边的暖阁喝茶休息。

“晴姐姐。”沈靖柔起身给白晴行礼,甜甜道。

“柔儿真乖。”白晴笑眯眯摸摸沈靖柔的头,上了榻在她旁边坐下。

“上次去法华寺没被你娘发现?她现在让你出府了?”沈靖柔手里执着棋子,抬眼看白晴。

白晴揉揉手腕,“我娘倒是没发现,就是被我哥威胁帮他抄书。”

那日回去她没事,她哥哥挨了一顿骂,还被她娘罚抄书。她哥哥一个武将最怕的就是抄书了,就去她屋里威胁要是不帮他,就把她溜出去的事情告诉娘。她整整抄了两日,手都快抄断了。

“听说春风斋新来了一批顶好的衣料,做冬衣最合适不过了,既显腰身又不显得厚重。”想起今日来的事情,白晴道,“我们去挑几件衣料,让人赶赶工,正好能赶上五日后苏御史家老太君的八十大寿。”

沈靖婉兴致缺缺,“何必这么麻烦,我娘前些天刚让人做了一批冬衣,到时挑一件便是。你去吧,我还要教柔儿下棋。”

“哎呀,你还想不想嫁人了。”白晴急的快要跳脚,“老太君的寿辰,平京城中上得了台面的世家公子都会去,你正好能在里面找个好夫君。不说别人,就说苏御史家的三公子,温文尔雅,文采斐然,才名不在宋宣之下。”

苏三公子?沈靖婉想了想,她倒是见过几次,人长得俊秀温和,才思甚为出众。几位皇子帝位相争时,他正被外放到林州做官,没有卷入争斗。等到四皇子登上皇位,苏三公子因着政绩突出,颇得新皇赏识。

沈靖婉无奈,“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为这个还能为什么?快别下棋了,和我去上街,我能来找你,可是求了我娘好久。”白晴转身捏捏沈靖柔嫩嫩的脸蛋儿,“正好带柔儿一起去,买鼎香楼的酥糕给你吃。”

“真的?”沈靖柔大眼睛闪了闪,满是希冀的看她姐姐,“姐姐,我可以一起去吗?”

“去吧去吧,衣服多穿些。云芝,去小姐屋里把她披风取过来。”瞧着小丫头希冀的模样,沈靖婉笑着点头,吩咐她身边的丫鬟。

“太好了。”沈靖柔欢呼一声,她整日不是去学堂就是待在家里,她都好久没上街了,还是和姐姐一起。小丫头高兴地从榻上跳起来,让丫鬟服侍她穿衣。

白晴催促沈靖婉道:“你也快些,去晚了春风斋那些衣料都要被人抢没了。”

三人收拾妥当,坐上沈府的马车,往东正街上去了。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风光的学士府大小姐?”

水红长裙的女子站在床边,清丽姣好的面容神情讥诮。

“三个月前你的妹妹被当地流民欺辱,第二天悬梁自尽。你的弟弟为了给她报仇,被人打断手脚奄奄一息扔进了乱坟岗。你的父亲也早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现在你们沈家除了你,再无旁人。”

女子凑近她耳边,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一直都在欺骗你!”

沈靖婉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铺上坐起。

外间碧巧听见动静,急忙起身点了蜡烛,擎着烛台匆忙进来,走到床边挂起了纱帐。

“小姐又做噩梦了?”见沈靖婉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碧巧放下烛台,取过引枕放到她身后,又伸手探了探她中衣,湿了大片。

翠容披着衣衫跟在后头进来,把两侧的烛灯都点燃了,昏暗的屋内一下明亮了起来。

“让人准备热水,小姐要沐浴。”碧巧拿出手帕擦了擦小姐脸上的汗,又从柜子里取出新的中衣替她换上,吩咐翠容道。

“不用,我没事。”是了,她已经回来了,这里已经不是尚书府。沈靖婉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落到她身边这两个丫头身上,终于回过了神。

“把昨日那些我未看完的书卷取过来。”沈靖婉伸手揉揉眉心,靠着引枕说道。

翠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碧巧轻轻拉了拉她袖子,从窗边的案桌上取过厚厚一摞书卷放到小姐床边,然后拉着翠容悄悄退了出去。

“你说,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会突然喜欢看那些书了?”两人回到外间的软榻上坐下,翠容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内间透出的烛火,压低声音凑近碧巧。

这几日她们几个丫鬟每晚轮流守夜,小姐自从那日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后便做起了噩梦,还让人寻了好些关于灵异鬼怪的书,她们家小姐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说,现在竟每日都要看上好几个时辰。

“不知道。”碧巧蹙眉摇了摇头。

“青竹说,那日她和小姐回来,走的是临安街。我听前面院子的小丫鬟讲,就在前两天,临安街上二皇子府的一个宠姬没了,听说是争风吃醋被活活打死的。”翠容又朝碧巧耳边凑了凑,犹犹豫豫,“你说小姐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吧?”

“别瞎说!”碧巧心一紧,变了面色。却不由得想起小姐那日出府去见宋公子,回来路上淋了些雨,半夜突然就发起高烧,还说起了胡话,老爷夫人着急坏了,寻了好几个大夫来都不见好,还是老爷进宫请了太医,又折腾了两日,小姐才醒过来。

小姐醒来后,先是扑进老爷夫人怀里哭了好久,后来又抱着二小姐和三少爷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好转过来。

“我也是担心小姐……要不然小姐那日回来,怎会病的如此凶险……”翠容咬咬唇,愁眉不展,“不说别的,就说小姐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弱着,总这么做噩梦对身体也不好……”

碧巧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道:“天亮后我去见见夫人。”然后翻身上了榻,“歇息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沈靖婉揉揉酸涩的眼,把手里的书卷扔到一边。

这几天她翻遍了府里几乎所有记载着鬼怪志异的书,都没有和她一般的例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纤长,骨肉均匀,粉白的指甲修剪圆润。这是一双属于年轻少女的手。

可她明明已经不年轻了,她生了重病,形容枯槁,奄奄一息躺在尚书府最偏僻的一个小院里,她早已不想活了,不过是靠着对流放在外的父亲还有弟弟妹妹的思念之情在苦苦支撑。

直到那个女人来了。

那个女人一句话便让她苦苦支撑的念头轰然倒塌,她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大约是活不了了。

活不了了也好,她可以和父母,还有弟弟妹妹团聚。却没想她闭了眼,再睁开,竟然回到了少女的时候。

父母俱在,弟妹年幼,他们沈家圣宠正盛,她还是身份尊贵的学士府大小姐。

多像一场美梦。可身边这些熟悉的场景,温柔的父母,面容稚嫩的弟弟妹妹,还有少女时服侍在身边的丫鬟们,人人鲜活无比,又哪里只是一场美梦?

她是真的回来了。

天亮后,翠容和青竹进来伺候洗漱。

“碧巧呢?”净了面,沈靖婉坐到梳妆镜前问道。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里,碧巧是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也是年纪最大最稳重的,平常要是没什么要紧事,都是她在身边伺候。

翠容端过铜盆交给候在门外的小丫鬟,“她去了夫人那里。”

“小姐真好看。”青竹看着梳妆镜,边梳发边笑吟吟道。

沈靖婉看向镜中,对面的少女面容秀美,双眸明亮,如云乌发披散在胸前,衬的肌肤格外莹白细腻。

这是十五岁的她,正是年轻鲜嫩,花儿般的年纪。

她已经有很久没见过自己的模样了。在尚书府重病之时,她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落,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枯槁,不愿让她看了难过伤心,碧巧和翠容把她们屋中的铜镜抬了出去。

那是她嫁到尚书府的第三年,不过三年,这朵花便迅速凋零了。

“小姐太好看了,都把自己给看的呆住了。”翠容笑嘻嘻的打趣,从柜中取出几身衣裳,“小姐今日要穿哪一件?”

“那件浅蓝色的就好。”沈靖婉回过神,笑了笑道。

换好衣裳,收拾好,沈靖婉便往她娘方氏的院子去请安。

过去的时候方氏刚梳完妆,见她来了,笑着朝她招手,“婉儿来了,快过来。”

“靖柔和靖庭呢?”沈靖婉在她娘身边坐下,问道。

“他们还没过来呢。”方氏搂住女儿,伸手把她脸颊边的几缕发丝拂到耳后,柔声问,“听说你又做噩梦了?”

“嗯。”沈靖婉靠进她娘怀里,“是碧巧跟你说的?”

“你晚上总是做噩梦,你身边的丫鬟也是担心你。”方氏转头示意身后鹅蛋脸的丫鬟,“海棠。”

“是,夫人。”海棠从里屋的柜子里捧了个檀木锦盒出来。

“这块玉牌你先戴在身上。”方氏接过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系着红绳,细腻润泽的白玉牌,小心戴到女儿颈项上,“这几日法华寺的高僧都在二皇子府,等二皇子府的事了了,娘就去请高僧来咱们府里做法事。你总这么做噩梦可不行。”

“娘,这块玉牌,你是从哪里来的?”沈靖婉低头摩挲颈间的玉牌,声音有些颤抖。

“说起来有些年头了,这玉牌啊还是你出生那年,一位云游的先生送的,本想着等你成亲那日给你的。”没有注意女儿的异样,方氏浅笑着开口。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寒冬,沈旬在翰林院任职,还不是内阁的大学士。当时方氏和他成亲已经有五年了,可是一直没有孩子。听说城北翠山上的法华寺暂住着一位神医,医术十分了得,不顾雪天路滑,方氏领了几个丫鬟护卫便坐着马车去了。

求见了神医,诊完脉,开了药方,方氏往回走。回来的路上要途经一条小道,当时刚下完一场鹅毛大雪,大地白茫茫一片。小道被许多车轮来回轧过,地上积雪消融,十分泥泞难走,因而马车走的很慢。方氏挑开车帘无意往外看时,就见小道旁的雪堆里躺了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蜷缩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冬天日短,天已经快黑了,天黑后这小道上就没有了行人,看天色,夜里还有一场大雪,那人躺在这里,只怕明日一早,便活不了了。

看着那人,方氏想到了将来的孩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不顾丫鬟阻拦,让马车停下,然后派人去查看,见那人还有呼吸,便让护卫救了他,往平京城的一家医馆去了。

医馆大夫检查完,原来是被人棍棒打伤,又饥饿过度,没什么大碍,不多久便醒了。那人醒后,感谢方氏,方氏看他说话气度温文有礼,像是读书人,又听他说是路途中遇到恶人,盘缠衣物被人抢走,方氏心软,便让丫鬟取了些银子送他。

那人没有拒绝,收了银子,只在告辞离去时看了看方氏,微笑道,夫人心善,所求之事不出三月,必能应验。

方氏没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每日照着神医给的药方煎药服药。如此过了两个月,一日早起方氏觉得腹部不适,中午用饭时更是闻到油腻味就吐,请了大夫来看,才知是怀孕了。

一家人大喜过望,第二年生下女儿沈靖婉,沈旬十分喜爱这个女儿,一家人夫妻恩爱,其乐融融。

直到沈靖婉三岁那年,远在江州的祖母生了重病,方氏和沈旬带着她回江州看望,途中在一个茶摊休息时,竟遇到了三年前救的那人。


“记得。可那和婉儿要退婚有什么关系?”沈旬不解的看着他家夫人,他怎么会不记得,就因为那个先生的一番话,还有那块玉牌,他家夫人白白送了人家一百两银子。

他一直以来都不相信那些卜卦之说,不过都是一些用来招摇撞骗的手段。可他不信,他家夫人却是信的很,随手救的一个先生的话都信了,这一信还是十几年,还把前些日子婉儿醒过来的功劳都归到那个先生送的玉牌上。

说起来那块玉牌,既不是法华寺高僧开过光的,又不是什么贵重玉石制的,普通的在大街上随手就能买一大把,可他家夫人还当宝贝似的放着。

“婉儿说她生病那几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她嫁入宋家没几年,宋宣便娶了妾室。”

方氏想着那日那位先生离开时说的话,他说小姐是有缘之人,玉牌能保平安,把玉牌戴在身上,危难时,或许有一线生机。又说小姐命格有些特殊,嫁娶时,恐会有些波折,嫁对了人,这一世当富贵无忧,若嫁错了,怕是会悲痛而终。切记,切莫把终身托付错了人。

“那几日我刚把玉牌寻出来,婉儿怕是因了这玉牌才做这梦的。老爷,我想着那些话,婉儿是不是不应该嫁进宋家,万一……万一托付错了人怎么办?”方氏转身,忧思重重道。

“夫人,不过是一些梦罢了,和那玉牌有什么相干?又何必这样当真。宋宣的人品我信得过,他绝不会辜负婉儿。”沈旬哭笑不得正要反驳,突然想起自家女儿,略迟疑道:“……婉儿要退婚,不会就是因为这荒唐的梦?”

方氏点了点头,沈旬觉得自己的额角隐隐作痛起来。

“夫人呐,这从古至今,哪里有把梦当真的。那一块小小的玉牌再灵验,不过保保平安罢了,还能让人预见以后发生的事情?若真有这种宝贝,为何我们,就连当今皇上,都从未听说?还有那先生,当真卜卦这般厉害,还会被人打伤,需要夫人你救?不过是故弄玄虚,骗银子罢了。”

沈旬叹了口气,忽的拧起眉头,“婉儿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说,现在怎会突然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

“为何?还不是因为你那未来女婿的好母亲。”方氏面色忽的转冷,隐着怒意道。

沈旬疑惑,“夫人何出此言?”

方氏冷着脸把婉儿告诉她的话,说了一遍。

“什么?”沈旬听完,面色铁青,“宋夫人竟背着我们做出这等事?!”

方氏点头,眼中酸涩,掏出帕子垂泪,“婉儿这傻丫头,为了宋宣竟然瞒着我们,要不是做了这梦,怕是到了成亲也不会告诉我们……”

“宋家……宋家简直是欺人太甚!”沈旬气的手抖,平日里温和端正的面庞布满怒容。

婉儿和宋宣那小子自小相识,若要论起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个孩子感情好,两家也般配,婉儿十岁那年,宋尚书便说着想两家结亲,他看着两个孩子还小,便和宋尚书商量等两人再大一些。当时宋夫人也在旁边,她也是答应的。两家人商量好等婉儿到了十三岁就订亲,满了十六便出嫁,谁料到离成亲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宋夫人竟然背地里想着和他们家解除婚约!

“宋夫人这是嫌我们沈家配不上他们宋家?若不想遵守约定,大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来,我们沈家也不会纠缠,何苦背地里做这种事,当我们沈家是什么?当我们家婉儿是什么?”

沈旬怒极,他好歹也是内阁大学士,在皇上面前也能说上话,怎能容人这么欺负他们家?!

“德全,你让人去库房问问宋家送过来的礼单都清点完了没有,清点完了立刻派人送回宋家!再告诉宋家的人,我们家婉儿比不了左相府的四小姐,没有一个在庆王府做王妃的姑姑,高攀不上他们家公子!”沈旬朝门外怒气冲冲地吩咐。

“是,老爷。”全叔一直候在书房门口,听到了老爷和夫人的谈话,当下不再迟疑,领了命匆匆去了。

“夫人先回房,婉儿这事,我会处理好的。夫人的身子还未大好,切莫太过担忧了。”沈旬怒气未消,见方氏垂泪,急忙敛了怒容,柔声安抚夫人道。

“依老爷的。只是婉儿对宋宣一往情深。虽然她现在要退婚,但若宋宣对她甜言几句,我怕婉儿软了心又会反悔。”方氏收起帕子,担忧道。

“夫人放心,我会告诫婉儿。”沈旬送方氏到书房门口,吩咐候在门外的海棠和秋荷,“送夫人回房。”

站在门口见方氏走远了,沈旬沉下面色,吩咐小厮,“万福,去把大小姐叫过来!”

沈靖婉到书房的时候,沈旬沉着脸正在书案上练字。

“爹。”沈靖婉行礼,轻轻叫了一声。

看见女儿,沈旬把毛笔一扔,绷着脸开口,“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

沈靖婉微微低下头,“为了和宋家的亲事。”

她知道她娘定会把事情告诉她爹,在来书房的路上也已经听说了她爹让人去宋家退亲的消息。

“一个多月前你就知道了宋夫人想给宋宣另外结亲的事情,当时回来不告诉我们,竟然瞒到了现在!”沈旬怒气冲冲,瞪着女儿斥责道。

“爹……女儿是因为对宋宣爱慕的很,怕跟你们说了,你们不让女儿嫁给他……”沈靖婉眨眨眼睛,眼中很快泛起泪光,嗫嗫道,“生病那几日做的梦,让女儿想起了这件事,心中实在不安,才告诉了娘……”

“那现在,你是真心想和宋宣退婚?不会宋宣到你面前说几句软话,你便又会反悔?”沈旬声音软了下来,他疼爱这个女儿,从小便不舍得女儿伤心难过,现下见了女儿的眼泪,再大的怒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真心的。”沈靖婉点头,眼中泪水盈眶,目光却越发的坚定,“女儿绝不会后悔。”

“爹不是怪你,爹只是厌恶宋家,竟然背着我们家做出这种事。”沈旬缓了面色,上前轻轻拍拍女儿的肩背,柔声道。

“爹……”沈靖婉扑进沈旬怀里,眼泪一下决堤,模糊了视线。

从小她的爹爱她宠她,做错了事也舍不得骂她,把力所能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即使在流放去岭南时,最为担心的也仍是她孤身一人在平京城会受欺负。

想起她爹会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她不仅一点办法都没有,反而被宋宣隐瞒着直到最后才知晓,她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

“婉儿快别哭了,你一哭爹的心都疼了。”见女儿越哭越厉害,沈旬慌了神,急忙哄道:“那宋宣有什么好的,他哪里配得上我家婉儿。平京城比他出类拔萃的世家公子不计其数,爹明日就给你找个更好的。”

“爹,女儿不想嫁人,想一直陪在你们身边。”沈靖婉泪眼朦胧,哽咽说道。

“说什么傻话,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沈旬好笑的看着女儿,心软的不行,“我家婉儿年纪还小,长得又好看,不愁嫁不出去。爹慢慢给你挑,一定能挑到一个满意的。”

“嗯。”沈靖婉擦干眼泪,她还有要紧事说,“爹,女儿忘了告诉娘,女儿在梦中还梦到咱们家衰落了……”

她爹太刚直不阿,对看不惯的经常在朝堂上怒声直斥,这是她家衰落的祸根,她须得提醒她爹谨言慎行,不能让人寻到错处。

“噩梦罢了,别害怕,等会儿爹就让人递牌子去宫里请太医,让太医再来给你瞧瞧。”沈旬不以为意,牵着女儿在书案旁的圈椅上坐下,看着女儿病了这些时日清瘦了许多的小脸,想到是宋宣害的他女儿大病的这一场,对宋家更是恼怒,以往对宋宣的好印象也全部消失殆尽。

沈靖婉蹙眉,她爹现在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皇上看重他,太子敬重他,说他们学士府会衰落,莫说她爹,就是前世的她,怕是也不会相信,她只能旁敲侧击。

“虽是噩梦,但是爹,您生性耿直,在朝堂上一向直言不讳,敢进谏言,因着皇上的看重,咱们家才有如今的尊贵荣宠。”

“可古往今来,皇上的心思最为难测,咱们家的荣宠,又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红。万一有那心怀叵测之人,寻了爹您的错处,大做文章,咱们家还能如今日这般吗?”

沈旬惊异的看着女儿,以往女儿从不会关心他这些朝堂上的事,这病了一场,怎突然关心起这些来?

沈旬含笑正要打趣,看见女儿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一怔,想了想,也认真道:“婉儿莫担忧,爹自认顶天立地,坦坦荡荡,一言一行,皆为社稷。莫说无错,就算有错,皇上和太子也会明察秋毫,不致被人蒙蔽了去。”

沈靖婉忧虑地看着她爹,当今皇上圣明,太子仁厚,若这两人在位,他们家必不会遭人诬陷以至衰落。

可惜,就在明年的端午宫宴上,一向身体康健的皇上多饮了两杯又受了风寒,竟一病不起,没多久便驾崩了,太子得了帝位不过半年,却在一次外出骑猎时意外摔下马伤到了头,伤重医治无果,几日内也薨了。

一时帝位空悬,母家势力极大的二皇子三皇子成了炙手可热的皇位人选,斗得天翻地覆,谁也没想到最后登上帝王之位的人,却是那位远在漠北,寂寂无闻的四皇子。


这日一大早沈府前院便准备好了马车。方氏和沈靖婉用完早饭,边往前院走方氏边叮嘱道:“去了法华寺,你先去上香,然后再替娘把这些香油钱捐给方丈。一路上小心些,上了香就早些回来,今日去寺里的人多,仔细别被人冲撞了。”

“知道了,娘。”沈靖婉在马车旁回身站定,见方氏握住手帕捂着嘴低低咳嗽,忙道:“外面风大,娘,你快回去歇着吧。”朝一旁的海棠和秋荷招招手,“快送夫人回房。”

“娘无事,你快走吧,别误了时辰。”方氏看着沈靖婉上了马车,才转身领着众丫鬟回了后院。

“等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我爹出门,我娘带我哥去相看姑娘,我才偷偷溜出来的。”将军府侧门的巷子口,白晴掀开帘子上了马车,急匆匆道。

沈靖婉正倚着迎枕看书,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卷,“好端端的,你娘带你哥相看什么姑娘?”

“给我找嫂嫂呢。我哥哥都二十了,平京城中像他这么大的男子早就成亲生子了,他却连亲事都没定下来。他又常年在漠北,难得回来一次,再不把亲事定下来,等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白晴伸伸腰倚到沈靖婉身旁,身下的马车骨碌骨碌转动起来。

马车转动,带动车帘被冷风掀起一角,寒气浸了进来。碧巧从隔间拿出两个小巧精致的手炉,递给两人。

沈靖婉接过一个手炉拢入袖中,低头想了想,慢慢开口,“你们家除了你和你哥哥,再无别的兄弟姐妹。你哥哥在漠北已经历练了好几年,现下又立了军功,不如让他回来,凭着军功在平京城谋个好的职位,再给你找个嫂嫂,一家人在一起,岂不很好?”

“你怎么和我娘说的一样?”白晴抱着手炉,吃惊的看着沈靖婉,“不过我哥哥可听不进去,他心里只有他那群战场上的兄弟。”

“你也帮你娘多劝劝你哥哥,还是让他尽早回来的好。”她没有哥哥,小时候经常是白彦带着她和白晴玩耍,两家亲厚,白彦就如她的亲哥哥般,她不愿再听见白彦战死的消息。

“你今天怎么了?老让我哥哥回来干什么?”白晴歪歪头,疑惑问道。

“为了你好,你想想,你哥哥要是回来了,你娘天天催着他给你找嫂嫂,不就没空管你了。”沈靖婉笑眯眯看着她,心底回忆了下,白彦战死大概是明年中秋前后,正好在太子薨,几位皇子争夺帝位之前。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白晴眼睛一亮,开心地笑了起来,“回去我就缠着我娘不许哥哥去漠北了。”

马车一路行驶,很快就到了翠山的半山腰。刚在法华寺门口停稳,白晴便急忙下了马车,道:“你先去上香,我等会儿就去找你。”

“你去哪儿……翠容,快跟着晴姑娘。”沈靖婉从马车上下来,晴儿没有带丫鬟,怕她出事,急忙吩咐翠容。

“是,小姐。”翠容赶紧追着白晴去了。

她们来的早,寺里还没有多少人。和碧巧进到正殿,点了三炷香,向着威严庄重的佛像跪下,沈靖婉摸摸颈上的玉牌闭上眼,内心虔诚无比。她感激上苍,不论是天上的哪位神佛让她得以重活一世,她必定会好好的活,不会让上一世的那些错误延续,再重蹈覆辙。

上过香,又向住持捐了香油钱,寺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还没看见白晴和翠容的踪影。问过前殿的小师傅,往后院寻了过去。

法华寺倚山而建,风景优美,时不时便有夫人小姐携着家眷来这里住上几日,后院整理的甚是干净清幽,寻常人难能踏进一步。

沈靖婉和碧巧在后院找了半晌,都没看见白晴和翠容。因着是在半山腰,要比山下冷,寒风也要凌冽一些。虽然围着狐裘披风,手里又抱着手炉,但沈靖婉白瓷似的脸仍然被寒风吹得红了。

碧巧看了心疼,正好走到了一个禅房的廊下。这禅房位置颇好,正好把寒风都挡住了。碧巧见四周僻静,便道:“小姐,这后院路径曲折,范围又大,说不定我们和晴姑娘在哪里错过了,不如你在这廊下歇一歇,我再去找几个小师傅问问。”

“也好。”沈靖婉点点头,她的身子骨刚好,在后院中顶着寒风转了许久,是有些吃不消。

“小姐,我很快就回来。”碧巧掏出手帕垫在廊下长椅上,扶她家小姐坐下,然后便离开了。

沈靖婉拢着双手抱着手炉眺望廊外,对面不远便是苍凉的山峦,山峦间竹林树木高低有错,虽树叶都已掉光了,但等到明年春日便会重新绽放嫩叶,到时树木葱茏,山峦叠翠,此间风景甚好。

她上一世嫁给宋宣后极少出府,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那般美景,想了想,真是十分怀念,不由想着等到了明年春日,要和她娘还有靖柔靖庭一起到这寺里来住上几日。

“婉儿妹妹。”正寻思着,一个清越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沈靖婉转头,就见来人一袭青色长袍,身姿挺拔清隽,面孔和声音她熟悉至极,是她上一世的夫君,宋宣。

宋宣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走了几步到她面前站定,“婉儿妹妹,我这些日子日日去沈府想要见你,但都被拦在门外。我猜你今日会来上香,便来这里等你。”

“宋公子。”沈靖婉看着对面这个曾让她欢喜,又让她心如死灰的人,朝他淡淡点头。

竟连称呼都变了。宋宣心中慌乱,面色露出激动神色,“婉儿妹妹,你告诉我为何要退婚?是不是沈大人和沈夫人,他们知道了当年我娘的事,一时生气,就让你和我退婚?这不是你的主意。”说着,便上前想要握住沈靖婉的手。

“宋公子,请自重。”沈靖婉蹙眉,起身后退了几步。

宋宣愣在原地,“婉儿……”

沈靖婉直直看着他,不带一丝情意,“宋公子,退婚不仅是我爹和我娘的主意,也是我的主意。”

“为何?”宋宣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忽而想到什么,急急道:“你莫不是还在为那日岸边的事生气?婉儿,那日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因为云烟表妹把你留在那里。”

“只是婉儿,你听我解释。那日我本来想送云烟表妹回了家就去找你,可是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咳嗽不止。这样的天气落了水是大事,若不请大夫看怕是会落下病根。你也知道云烟表妹是庶出,她在我姨母家被忽视欺负惯了,他们又怎会去给她请大夫?她那屋里又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放她一人我着实不放心,只好等大夫来了才离开。”

“我不知道竟会突然下雨,害你淋了雨又生了那样一场大病。婉儿,你不知道我听说你生了病有多着急,恨不能生病的是我自己。我去沈府看你,门房不让我进,写给你的信也没有回音,我急的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若知道会害你生病,我定不会把你一人留下。婉儿,对我来说,这世上什么人都没有你重要。”

沈靖婉讽刺的听他说完,上一世她便是听了他的这些话,所有的委屈怨言都烟消云散,欢欢喜喜原谅了他。她那时可真天真,天真的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等到真的出现抉择,她便成了第一个被抛下的人。

“宋公子,我并不是为那日的事生气。只是生病的这几日,我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沈家和宋家的婚约,是宋夫人在场同意的。可离成亲不过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宋夫人竟然想瞒着我们沈家解除婚约然后和左相府订亲。我当时心软没有让我爹我娘知道,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沈靖婉掸落飘到身上的枯叶,抬头看向宋宣,面容沉静疏离,“我们沈家虽不是皇亲国戚,却也是朝廷重臣,深受皇上看重。我身为沈家的女儿,怎能容忍爹娘受这样的屈辱?!”

宋宣愣愣看着她,他和婉儿从小青梅竹马,这十来年来婉儿何曾这样对他说过话?以前就算她生气,言语间也未曾这样冷淡疏离,就好像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和他退婚,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心中一阵铺天盖地的慌乱,宋宣上前攥住沈靖婉手臂,生怕他若攥不住,婉儿便真的要离他而去。

“婉儿,我娘的事是她做错了,我让她去你家向你爹你娘赔罪可好?你家要如何才能消了这口气?只要不退婚,什么都可以。”

手臂被攥的生疼,用了大力才挣开,沈靖婉后退几步靠着身后的廊栏,蹙眉扬声道:“宋公子,我们沈家一向言出必行,既已退婚,便再无重修于好的可能。宋公子还是请回吧,若是被人瞧见我们在一起,怕是要说闲话,对你我都不好。”

宋宣双手无力垂落,面上惊愕难过,薄唇轻抖,“婉儿,我……”

话未说完,禅房对面便走过来四五个身影,当先碧巧和翠容朝他们急急奔了过来,高声叫道:“小姐。”

“婉儿,我不信,我不信你竟会这般对我。”见来了人,宋宣颤抖着手,咬牙后退两步,才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小姐,宋公子有没有对你如何?”碧巧和翠容赶到小姐身边,看着宋宣的背影,焦急问道。

出门前夫人特地向她们交代,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小姐身边,特别是宋公子。他们两家已经退了婚,若是宋公子再对她们家小姐纠缠,她们小姐还要不要嫁人了?

“没事。”沈靖婉摇摇头。白晴和白彦跟在后面过来,白晴皱眉问:“宋宣来纠缠你了?”

“只是和他把一些事情讲清楚了。”沈靖婉抬头朝白彦笑了笑,“白大哥。”又转头看白晴,“你急急忙忙跑哪里去了?怎会和你哥哥在一起?”

“我来找人,谁知道会碰上他。”白晴生气瞪着白彦,气呼呼道:“不好好和娘去相看我未来的嫂嫂,竟然敢半路上偷偷溜出来,看回去娘不狠狠罚你。”

“还好意思说我。”白彦气笑了,伸出手指弹了弹白晴脑门,“娘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去找薛崇,你倒好,趁着爹娘都不在家,跟着婉儿偷跑出来。娘回家找不到你,看她不再把你关个十天半个月。”

“原来你求着跟我来这寺里,是要找庆王府世子?”这对兄妹一见面就斗嘴,沈靖婉笑盈盈问白晴。

“是啊,谁知道世子人没找到,竟然先碰见我哥哥。”白晴悻悻的,瞪她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来见薛崇,人呢?”

“啧啧,我可先说清楚,你想见人家,人家可不见得愿意见你。”白彦朝后面的禅房指了指,“人就在里面。”

原来这禅房里一直都有人?沈靖婉一惊,就听“吱呀”一声,禅房门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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