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人离开后,叶阮便带着舅母留下的四个人一起回了青玉阁。
为首的一个嬷嬷看上去年近五十,姓卫,是林氏陪嫁进云府的老人。
她的身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生的并不十分美,但看去却是极为稳重端庄,竟是云雯身边的大丫鬟冬青。
另外两个是粗使丫鬟,云府并未赐名,只唤喜儿,坠儿。
只是几人刚跨进门,就见一个老婆子带着屋里的丫鬟们跪在了地上,那老婆子看着叶阮,声音中竟隐隐带着质问之意。
“小姐,夫人说您要将院中之人遣散半数,可是真的?”
那老婆子身后的几个小丫头见她开口,也哭哭啼啼的跟着附和。
“是啊,小姐,奴婢们虽侍候您的时间尚短,可也都尽心尽力,小姐千万不要赶我们走啊!”
叶阮见状微微蹙了蹙眉。
在云府为云雯治疗熬了七日,她极为疲累,不想肖氏竟在这给她安排了这一出。
叶府不多这么几个下人,她却非要将人遣散,无非是想让叶府的下人对她这个刚回府不久的大小姐生出不满,以便日后更好的拿捏她。
卫嬷嬷看出叶阮脸上的倦意,主动上前一步呵斥道。
“放肆,叶府的规矩便是教你们这样质问主子的吗?”
地上的婆子姓刘,是叶阮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她见卫嬷嬷这般,有些不服气的瞪了她一眼。
“你是云府的下人,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有几个丫头也继续跟着那刘嬷嬷反驳。
“是啊,我们都是自小在叶府长大的,你们一来便要将我们挤走,这是何道理。”
冬青站在一旁并未开口,只暗自将这些丫头的言行举止记下。
卫嬷嬷正欲再言,叶阮却忽然出声阻止了她。
“卫嬷嬷,你先退下!”
卫嬷嬷没有犹豫的依言退后一步,叶阮强撑起精神看向下面跪成一片的人。
“卫嬷嬷和冬青虽是云府派来的,但她们既入了我的青玉阁,便是我的人。”
“往日我不曾亏待过你们,但你们办的差事如何,自己心里有数!”
“这次被遣散的人,我自会给予补偿,并安排好去处,但若是不知好歹非要闹事,这事是母亲点过头的,到时我拿了你们的身契,再将你们发卖到何处,可就不一定了。”
闻言,屋里的下人一时间有些讶异。
这个大小姐一向是个好性子的,从不曾责罚下人,所以她们的胆子便逐渐大了起来。
只是今日……大小姐怎么好像不同了,那严厉的模样,竟不像是作假的。
小丫鬟们顿时都没了声音,要是小姐真的将她们卖去什么腌臜地方,她们还有何出路。
只是那刘嬷嬷还不死心。
夫人交代这事最好是闹得府中人尽皆知为好,这大小姐算什么,府中的一切到底还是夫人说了算!
“小姐,云家虽是您的母家,但您毕竟是叶家的人,亲疏有别,您这样,就不怕寒了府中下人的心吗?”
见她还要纠缠,叶阮不耐的朝半夏招了招手。
“半夏,既刘嬷嬷不死心,便将东西拿出来给她看看吧。”
半夏闻言上前,从怀中拿出几张纸,有些气愤的扔在刘嬷嬷跟前。
待刘嬷嬷看清那纸上所写,顿时只觉一股凉意自心头升起。
那是几张当票!是她偷偷将小姐房里的东西拿去变卖的当票!
“小……小姐”
刘嬷嬷顿时慌了神,小姐怎么会知道?她平日不是只顾摆弄那些药材,对这些身外之物从不在意的吗?
叶阮瞥了他一眼。
“刘嬷嬷,你方才说亲疏有别,可在我看来,这亲疏的分别,不在于距离,不在于姓氏,只在于人心,你说呢?”
“我原见你年迈,不想因着这些事让你难堪,既你不愿好生离去,那我们便将这些事好好清算一下吧!”
刘嬷嬷闻言只觉浑身都冒出了冷汗,却只嘴硬的还想蒙混过关。
“小姐,这些东西虽出自小姐房中,却不是我拿去当的,请小姐明察!”
叶阮勾了勾唇。
“是吗?其实你平时拿些小物件,我确实不曾注意。”
“只是你似乎忘了,我自小习医,你拿那些不到十年的人参换走百年人参拿与我服用,我怎会觉不出异样?”
“那些药材可是只有你一人经手保管的吧,还是……你想与当铺老板对峙一番?”
从前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她不知道。
刘嬷嬷顿时哑口无言,那人参……确实是她一个人保管的,她无从辩驳。
且那当铺的掌柜,也确实是见过她的。
若捅出去,恐怕夫人也保不住她!想到这里,她立时便放软了身段,跪地求饶。
“小姐饶命,实在是因为老奴家中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欠了赌债,老奴才出此下策,小姐便行应好,饶过老奴这一回吧!”
这大小姐一向心慈手软,想来只要她服个阮,她不会太过为难她。
叶阮轻轻抚摸着小七油亮的毛发。
这刘嬷嬷是院里这些丫头的主心骨,事情发展到这里,若她还轻轻揭过去,恐怕依然会有那不长眼的拧不清轻重。
“卫嬷嬷,将人关起来,明日送到衙门去,将她犯的事一五一十的禀明!至于如何处置,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这屋里的事,以后便都交于你掌管,冬青在云府便是一等丫鬟,如今来了我院中也一样,以后与半夏一样贴身照顾我。”
“至于其他人的去留,便交于你们考察,以半月为期,届时去哪些,留哪些,你们回禀即可!”
院里这些个下人都是肖氏所派,其中谁有几分真心,谁又是假意,她不想花心思去分辨,毕竟这这种事情卫嬷嬷和冬青比她更为熟练。
知道小姐是想趁机让她们在院中树立威信,卫嬷嬷和冬青忙上前应是。
跪在下方的白芍见状愣了愣,忙开口道。
“小姐,冬青是一等丫鬟,那我呢?”
小姐房中的人都是有定数的,听小姐方才所言,竟是不准备让她贴身伺候了?
叶阮瞥了她一眼。
“你便先降为二等丫鬟吧!”
白芍不服。
“为什么?小姐,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奴婢又没有拿了小姐院里的东西去卖!”
半夏这时冷哼一声,将小姐在云府时教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你还有脸说,小姐酒醉不醒,你却擅离职守自己偷偷跑去看热闹,让小姐发髻不整,在贵人们面前丢了脸面。”
“次日又直接睡到日上三竿,小姐都出去了半个时辰了才起,小姐不将你直接打发出去就是算念旧情了,你还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白芍闻言白了白脸。
她也不知那日自己为何一觉睡到了那个时候,听到小姐要将她打发出去,只嚅嗫的不敢再开口。
卫嬷嬷带着喜儿坠儿三两下便将那刘嬷嬷捂了嘴捆了送下去。
云府是武将世家,这次挑来的粗使丫头也都是有些力气在身上的。
叶阮见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
“今日时间已晚,都散了吧,半夏,你带着冬青和卫嬷嬷安顿好,然后让人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小姐”
叶阮说完便去了内间,现下她是真的困到了极限了。
舒服的泡了个澡,听半夏回禀了卫嬷嬷与冬青的住处安排,她便抱着小七上了床榻,不多时便睡得昏沉。
连屋中何时进了人都不知道。
月光透过窗,将三道影子照映在墙上,君湛看着床上睡的正沉的叶阮眸色渐暗。
这样的夜晚,像极了他们成婚的那一晚。
那一天他将喜帕揭下,她看他的眼中并无欣喜,反而带着一丝掩饰得不是很好的厌恶。
他那天很高兴,喝了许多的酒,他以为她是因为他身上的酒气,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于是待两人喝过交杯酒后,他便出去净房沐浴,不想待再回到房间时,就见她合衣躺在床上一角睡去。
只是与此刻不同的是,她那天,是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