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驿馆,拓跋部院落。
送走官署的人,沙漠汗神色很不好看。
卫瓘张嘴就让他交出凶手,哪给他找凶手去,摆明了欺负人嘛。
毒蘑菇是上天赐予的,数量多少看天意。
重利驱使下,守军不惜冒着杀头的罪过,也要偷偷往外卖,屡禁不止,他到哪儿查去!
叹口气,正要回屋睡觉,随从来报,乞伏佑临来访。
沙漠汗神色微动,乞伏佑临?
乞伏部是从拓跋部分出去的,前世恩怨,过眼云烟,几十年来,两部互不相扰。
乞伏部佑临深夜前来,非比寻常。
吩咐道:“把人迎到会客厅,我换件衣服就来。”
他故意多磨蹭了一刻钟,才施施然来到会客厅。
“哎呀呀,不知少可汗大驾光临,慢怠了,慢怠了。”
乞伏佑临拱手还礼:“太子爷客气,深夜来访,打扰太子爷休息了。”
沙漠汗温和地笑笑:
“不打扰,不打扰,你我同出一源,请都请不来呢,哪里就打扰了。”
如久不见面的老友般,二人好一阵客气。
闲话说得差不多了,乞伏佑临左右看看,知道他有话说,沙漠汗示意仆从们都下去。
乞伏佑临取出一张字条,递与沙漠汗。
看完,沙漠汗面色微变:
“乌桓人来幽州了?他们来做什么?消息可当真?”
乞伏佑临道:
“正在派人查证,若属实,太子爷以为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沙漠汗沉默不语,一部没落不过旦夕之间,在刀尖上战战兢兢走了几十年的沙漠汗嗅到了血的味道。
乌桓往日风光不再,如今据守在一处不大的山包间苟延残喘。论地理位置,正好在拓跋部和乞伏部的犄角位置上。
秃发部在大晋边境作乱,司马炎不胜其扰,几次派人寻求合作,父亲都阳奉阴违,怕是早就惹了晋帝不悦。
乞伏部的情况,跟自家差不多。
不论大晋是想利用乌桓人取代拓跋部,还是取代乞伏部,都不是沙漠汗愿意看到的。
在他继位之前,最好一切保持原样。
如能在卫瓘的阴谋得逞之前,杀掉乌桓人,无疑是大功一件,正愁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呈于父亲,乞伏佑临就来了。
想到这儿,沙漠汗放下字条,沉声道:“少可汗想怎么做?”
乞伏佑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来前,他还怕难以说动沙漠汗,没想到,外传软弱的沙漠汗有点胆色。
于是,道:
“不管卫瓘打的什么主意,你我两部,必有一部是卫瓘此次的目标。咱们合作,杀了乌桓人,让他的计划落空,如何?”
没想到乞伏佑临说得这般直接,沙漠汗对乞伏佑临的印象好了几分。
不仅是他,怕是其他五部,对乞伏部的印象都是缩头乌龟。
笑道:“少可汗带了多少人马?”
乞伏佑临伸出手掌:“明面上的人不多,城外有这些。”
200人,沙漠汗点头,他比乞伏佑临多带了100人,也在城外。
事到临头,沙漠汗又有些犹豫,他没跟乞伏部的人打过交道,万一有诈,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眸光闪烁,半晌不决。
知道沙漠汗有顾虑,乞伏佑临建议道:
“太子爷可派人去那庄子打探一二,你我再行商议,如何?”
沙漠汗正有此意,一拍大腿,爽快道:“好,且容我查探一番,再做计较。”
天光放亮, 散淡了血的味道。
秃发部和宇文部死了人,慕容部一屋子伤患,卫瓘不得不推迟召开大会。
秃发部存着捣乱的心思,宇文部没找到真正的凶手,慕容部需谴人前来接应,乞伏部素来好说话,拓跋部担了个莫须有的黑锅,只余段部一家,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因此,无人对延迟召开会提出异议。
卫瓘抽调了大批军队进城安防,幽州城的气氛空前紧张,街面上清静了不少。
在曹虎的引荐下,曹复顺利地见到了段乞珍。
一听来人是镜水阁少东家,段乞珍看曹复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扒干净毛的肥羊。
连带对曹虎都热情了不少,能跟天下闻名的镜水阁少东家拉上关系,小子有本事!
再一见曹复呈给自己的不菲礼物,段乞珍揽着曹复肩膀,恨不得立时拜把子。
“好兄弟,带着你的货跟我回去,我马圈里的骏马,库里的山珍,随便你挑。若是不够,只要我能找到的,上天入地也给你寻来,够朋友吧,哈哈哈哈……”
曹复很不适应段乞珍的热情。
段乞珍毫无察觉,滔滔不绝:
“兄弟,江南有江南的好,我们辽东大地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到了我们那儿,别急着回去,上山,还是下海,哥哥都陪你去。不如到我们深山老林待几天,让采山人带带你,能见着不少好玩意呢。”
曹复正有此意:“如此,叨扰段兄了。”
段乞珍大笑,端着酒碗:
“不叨扰,不叨扰,少东家说话文绉绉的,咱是大老粗,少东家不嫌俺老段粗鄙,能来我段部做客,便是我段部的荣幸!哈哈哈,来,来,干了碗中酒,朋友就算交上了。”
你来我往,好一阵亲兄热弟。
见兴头不错,曹猛插言道:
“听说段部的各位兄弟都很勇猛,不如过几招,乐呵乐呵?”
段乞珍眼珠子放亮,段部人员庞杂,来的都是些亡命徒,平时里最喜与人较艺。
曹猛之言,合了他心意。
他虽平庸,但跟随兄长多年,眼力还是有的,蔺少东家的随从,个个都是练家子,正好借机摸摸底。
“李兄弟好提议,儿郎们,拿出看家本事让蔺少东家开开眼,拔了头筹,段某有赏。”
段部众人都是些好勇斗狠的主,二首领发话有赏,立时来了兴致。
一时间,段部院内比斗叫好声不断。
很快,曹复一行跟段部众人打成一片。
眨眼间,几日功夫一晃而过。
入夜,几百人趁着夜色朝城外一农庄摸去。
乞伏佑临不想来,此等杀人越货之事,交由下面人处理便是,哪用他亲自下场。
他是被沙漠汗生拉硬拽来的,还跟他寸步不离,乞伏佑临清楚,沙漠汗是怕有诈,防着自己呢。
不由撇撇嘴,他能理解沙漠汗,沙漠汗在拓跋部的日子,远不如自己过得顺当。
乞伏部大权一直在自己这一支手中,流传几世,相当稳定。
而沙漠汗就是个被推出来的活靶子,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哪个是好相与的。
沙漠汗活到现在,是他命大!
与此同时,秃发务丸收到消息。
“沙漠汗和乞伏佑临去了城外?去那儿做什么?”
秃发务丸每日派人去衙门问案子进行得怎样了,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催促。
虽说脾气尚好,可见天的去,弄得衙门里的人厌烦得很。
他们本意是来破坏大会的,对各部行踪留意得很。
乞伏佑临和沙漠汗做足了保密工夫,还是被秃发部的探子察觉了。
探子回道:
“像是去寻仇,弄了些汉人军服,带了好几百人呢。”
秃发一鸠腾地起身:“叔父,侄儿去看看?”
酒楼的事,弄得他一肚皮的气,机会来了,自然不愿错过。
衙门里面的人说,那毒出自拓跋部,就算不是拓跋部下的,也跟拓跋部脱不了干系。
秃发务丸凶悍的脸上闪过精光:
“这么大的动作,当然要去瞧瞧,不过,不能这么去。”
他低低交待了几句,秃发一鸠咧着嘴,拍着胸脯打包票:
“叔父放心,您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