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还疼吗?”
霍大丫在屋里不安的转来转去,时不时跑出去看一眼阿爹回没回来。
张红秀张张嘴,还没回答,大女儿又跑出去。
“春芽儿,害怕吗?”
大女儿跳脱躁动,小女儿在不遇到她奶奶的时候,安静内敛,不太爱说话。
“不害怕!”霍云春的手轻轻放到了阿娘的肚子上,“阿娘不疼!”
张红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春芽儿的小手放到她肚子上,好像就不那么疼了。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霍大丫兴冲冲的拉着大夫的药箱子往里拽。
“大丫儿,你慢着点儿!”霍和平歉意的看着大夫,“对不住啊!我家大丫儿有点莽,您别见怪!”
“不会!”
这两个字如同炸雷一般响彻霍云春的耳边,身子微微抖了抖。
她低头慢慢退到一边,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
“夫人,麻烦伸手!”
“哦!”
卢博文隔着锦帕为张红秀诊脉。
“夫人心绪不宁,宜静养,情绪不要有太大起伏为佳。”
卢博文从药箱里拿出一条半干的帕子擦手,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大夫,我婆娘要吃药吗?”
霍和平问的战战兢兢,生怕大夫的薄唇里吐出“要”字。
“可以不用!”
“多谢大夫!”
霍和平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大夫,我阿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儿吗?”
霍云春低头询问,卢博文愣了愣,遂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小丫头底子不错,瓜子脸上水汪汪的杏核眼,眼眸流转,如星子落尘。
“如果我告诉你,你阿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儿,你会劝她打掉孩子吗?”
“不会!”
霍云春稳住情绪,抬眸与他对视。
多年过去,他依旧是这副潘安貌,不知迷了多少女人的心。
“呜!”
张红秀呜咽一声,转头默默流泪。
霍和平张嘴想劝,最后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你阿娘肚子是个儿子。
她从怀孕开始情绪就不太稳定,导致肚子里的孩子坐不稳,很容易滑胎或者早产。”
卢博文环顾众人惊愕的表情,满足了自己低俗的恶趣味。
“大夫,你说的怎么和刚才不一样?”
霍和平冲到大夫身边,伸手要拽,却被大夫冰冷的眼神冻住了手脚。
“我说你夫人需要喝保胎药到生产,以你家的情况喝得起吗?”
卢博文转头看了眼炕上哭泣的孕妇,嘴角的笑容更冷。
霍和平咬着牙问,“大夫,喝药保胎得多少钱?”
“一月至少一两银子。”
“什么?”
霍和平倒吸一口凉气。
一两银子差不多他们一家三个月的嚼用。
今年交完税赋,给爹娘养老钱,他们这个冬天都不知道怎么过?
“大夫……你确定是儿子吗?”
霍和平因为没有儿子在村里抬不起头来,爹娘也总用这事指着他婆娘鼻子骂“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
他是真想要个儿子堵住这帮人的嘴!
“我确定!”
“那就用药,只要能保住儿子!”
霍和平发了狠,借钱也要把儿子生下来。
“那你先准备好银子吧!”
“大夫,能不能……”
“不能!”卢博文双手交叉,环抱于胸,“本店利薄,概不赊欠。”
霍云春拽着他的药箱,“我帮你种五裂黄连抵债。”
“小丫头,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五裂黄连是解毒圣品,野外极难采摘,人工更难培育。
卢博文缺这一味主药配齐解毒药方。
他微微眯了眯眼眸,上下打量只比他小腿高一点的小丫头。
霍云春言之凿凿的承诺,“不空手,我家出地,培育期两年左右。”
“还说不是空手套?”卢博文摸了摸她细软的小黄毛儿,“两年后,你弟弟都一岁了。五裂黄连种不出,你们家也没什么损失。”
不知为何,他从这丫头眼里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两年后五裂黄连种不出,我就卖给你做药童,什么时候种出来,什么时候你放我离开。”
“春芽儿,你别胡闹!”
张红秀着急拦下小女儿做蠢事,霍和平上前扶她,却被一把推开。
“阿娘,我没胡闹!”
霍云春扶着阿娘坐下,转身看向卢博文,
“我们可以签字立据,两年后交不出五裂黄连,我跟你走!”
卢博文挑挑眉,“你要自卖其身,为你阿娘换药?”
“是!”
“行!”
卢博文“唰唰”落笔,拿起字据给小丫头看。
霍云春一目十行的看完,淡定的接笔签字。
“小丫头,你可看好了?”卢博文捏着笔不松手,“两年后你交不出五裂黄连,我可是要把你卖到扬州当瘦马的。”
“我识字!”霍云春一把拽过毛笔签字画押,“大夫,今天让阿爹陪你回去拿药吧!”
“小丫头倒是心急!”
卢博文拿过字据,看到她签名的时候,眼眸紧缩了一下。
“生病的是我阿娘,我自然心急。”
“行!”卢博文小心收好字据,“霍郎君,你跟我回去拿药。”
霍和平晕乎乎的跟卢博文回去拿药,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春芽儿,什么是扬州瘦马?”
霍大丫凑到小妹身边,好奇的看着小妹手上的字据。
“阿姐,我解释不太清楚。”
六岁的娃娃就这点儿好,不想说的话可以搪塞过去。
“大丫儿,你在门口迎迎你爹,别走太远!”
“好!”
霍大丫蹦蹦跳跳的出去。
“春芽儿,咱把字据要回来吧!”张红秀伸手抱住小女儿,“阿娘,没事儿!”
“我想要个弟弟。”
霍云春埋首在阿娘温暖的怀抱里。
她听到卢博文敷衍的话就知道阿娘的身体怕是要不好。
当年她身披挂甲征战沙场,卢博文还是个少年军医,他们两个见面就掐,嘴里的刀光剑影就没停过。
她那时横冲直撞受过不少伤,他一张嘴,她就知道自己的伤严不严重?
“春芽儿,你知道扬州瘦马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
“那你还……”张红秀绝望的闭上眼睛,“是阿娘不好!”
“没有人能在我奶的攻势下过的好,更何况阿娘你还怀着弟弟。”
卢博文提醒她“扬州瘦马”的时候,爹娘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反对,她心里就结了个疙瘩。
现在听见阿娘让她取回字据,疙瘩慢慢顺开了。
“春芽儿,别恨你奶!”
百善孝为先。
张红秀不想让春芽儿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阿娘,我不恨奶奶。”
家里的事儿,不好分谁对谁错,她只希望阿爹能做个顶门立户的男子汉。
上辈子忙忙碌碌、打打杀杀,这辈子她想换个活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