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没想到县衙还有朱砂,这东西比鸡血好用多了。
明漪平稳了下呼吸,执起毫笔,沾满朱砂,笔尖在砚台边蹭去多余的红色。
方元人矮,但也想瞧热闹,往里挤时不小心碰到了符誉的胳膊。
不过少年并没有理他,此刻全副心神都聚集在明漪笔走游龙的毛笔尖,由她经手的笔如有魔力,繁复的笔触铺开,红光闪动,众人霎时感觉周身空气涌动,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朝小小的黄符上汇聚。
方元惊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符文,“好…好厉害!”
还有什么是明道长不会的?
灰衣道士腕骨纤细,然而每一次起承转合都如有千钧之势,又能极好地控制住笔锋,明漪对符文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如今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她游刃有余地画完一整张符。
最后一笔落下,那苍白的手腕势如破竹地滑落笔直的一笔,完成收尾,黄纸霎时闪烁出灼人的光华,待他们能重新睁开眼,明漪吐出一口气,看着已经重新归于普通的黄符,“好了。”
如果不是见证了刚刚的情境,他们几乎要以为那是错觉。
他们不知道的是,能在短短几十秒不到的时间内,如此流畅地完成一张符,即使是昆仑山的天极符箓师也未必能做到。
明漪重新沾满朱砂,把笔递给符誉,“会了吗?”
怎么可能会?
其余三个人连她怎么动的笔都没瞧清,再看那看似简单的鬼画符,要想完全画出一模一样的,简直难如登天。而且那神秘的光,他们随便动一笔,压根就不会有那样的现象。
许定生知道修士体内才有灵气,符箓之所以会发光,就是因为那种常理解释不清楚的东西存在。
但现在的人修仙已经很少有人能修仙了,即使能,天地间灵气熹微,人体内杂质阻塞,没人能真正通晓天道,问鼎巅峰。
马军师想起明漪曾经问过她关于昆仑山的事,那时只觉得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没把这当一回事,现在…唉,他叹了一声,到底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这等灵异之事,寻道司那位得知,恐怕要立马来抢人。
他们小小县衙,供不起这尊大佛。
“我试一下。”符誉不能保证效果会和她一模一样,但刚刚她笔尖的走势,心里有个大概。
明漪便把位置让给他,由他来画下他人生中的第一张符。
其实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看看符誉天赋到底如何,既然打算教他,便要摸清他的能力。
不过正常人是绝无可能仅仅看一遍就能独自完成一张符的制作的,且她画的是浮生诀的进阶版,能让人的魂魄抽离体内,可入他人梦境。
与原先作用在裘远身上的诀咒不同,那只是残缺的基础版,而这个是真正完整的浮生诀,对画符者的要求极高,一个不慎,整张符纸都会作废。
明漪对符誉的要求只是把她画的符文复刻下来。
符誉脑海中不断回放刚刚看到的景象,笔落在黄纸上的那一刹,好像有只比他更柔软纤瘦的手与他的重叠,他的手被牵引,前半张都画得极为顺畅。
众人屏息凝神,眼睛不断地在左边已经画完的符文和右边少年正执笔画着的那张符纸中游移,惊讶地发现,两人的轨迹竟相差无几。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少年的落笔更加锋利,笔锋处尽彰显少年的狂悖本性。
明漪也惊讶了,几乎能想象,这张符画完将会与她亲自画的那张一样,只是他体内还没有灵气,这么完美的一张符,将会是一张废弃的黄纸。
符誉心无旁骛,手上却忽然覆上来一只白皙的手,浅淡的青色筋络在细瘦修长的手下流淌着血液,在握上他滚烫的手的那一刻,血管凸起,脆弱漂亮得像女娲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符誉呼吸乱了下,笔尖一抖。
“别走心。”明漪拉回了他的理智,挽救了差点就要废掉的符纸。
“跟着我。气沉丹田,你会有点疼,如果撑不下去了告诉我。”
她要做什么?
符誉的心好像远在天边,或许她话里的意思都没听清,却下意识跟随她的呼吸调整自己的呼吸,听从她话里的指令。
当她体内的灵力顺着他们交握的手传进他的体内时,符誉有种他们交融为一体的错觉。
奇妙的快感还没在血液里呼啸,刺痛感紧随而来,符誉霎时理解了她说的可能会有点疼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完全在符誉能忍受的范围,和他曾经受过的那些伤比起来,这完全是毛毛雨。
那股灵气在他体内顺遂无阻,符誉的配合度超乎明漪的预判,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命门正被她捏在手中还是出于对她的全然信任?
这时但凡她有一点儿不好的心思,他都能在她手底下当场殒命。
而且…她也不是没有过一瞬的杂念闪过。
有个声音在心底呼唤:杀了他,你卜的卦象中的血雨凶光永远不会实现。
万古成堆的王塔,黑压压的天空下是皲裂的不毛之地,少年永远不会有机会成为那里的王者,世间一片百态祥和。
“哼…”少年眉间染上一分痛苦。
不能这样。明漪立马恢复理智,急忙把那缕偏离的灵气拉回正轨。
他能感觉到,血管的某处被这看似温和的灵气撞破,藏在袖子下的小臂定然内出血了。
“别担心,也不是很痛。”符誉反倒在安慰她。
明漪更为心底居然会冒出这样邪恶的念头而羞愧,“对不起,刚才出神了。”
符誉忽地偏了下头,正巧明漪带他落完最后一笔,抬头想与他说这符纸完成得很好。
他的唇和他的人一样滚烫,擦过她的眼睛,柔软的触感让两人都愣了下。
意料之外的…吻?
他们站的位置正好与两侧错位,只有在正前方的方元看到了这一幕,迅速低下头,肩膀轻微地抽动。
“怎么了?”许定生刚从震撼中回神,他自诩聪明,但那符文,该说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吗?即使是看了两遍,他都无法参透其中的玄机。
一抬眼,见小捕快似乎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