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姜绮兰林羡渊的其他类型小说《沉砂录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不让尘”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外面的光顺着台阶漏到姜绮兰脚边。同样顺着楼梯一级一级滑下来的影子看起来比往常要单薄了许多,脚步声很轻,且不是很利索。随后,姜绮兰听见熟悉而小心的呼唤声。“儿媳妇,儿媳妇!”一点点向她靠近。婆婆,是婆婆!可是婆婆为什么来这里?她是林羡渊的亲娘,莫非,连婆婆也来害她了吗?婆婆下到密室之后,看见坐在地上的姜绮兰,不由得怔住了。借着稀疏的光,只见姜绮兰的脸上,脖子和手腕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手和脖子都被铁链锁着,拴在柱子上,铁环把皮肤磨出一圈的血泡。“孩子......你怎么......怎么这样了?!”婆婆着实被姜绮兰的样子吓到了,她快步几步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姜绮兰散乱的头发。姜绮兰浑身一战,仿佛就这般轻微的触碰也会给她带来尖锐的痛感。“渊儿...
《沉砂录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外面的光顺着台阶漏到姜绮兰脚边。
同样顺着楼梯一级一级滑下来的影子看起来比往常要单薄了许多,脚步声很轻,且不是很利索。
随后,姜绮兰听见熟悉而小心的呼唤声。
“儿媳妇,儿媳妇!”
一点点向她靠近。
婆婆,是婆婆!
可是婆婆为什么来这里?她是林羡渊的亲娘,莫非,连婆婆也来害她了吗?
婆婆下到密室之后,看见坐在地上的姜绮兰,不由得怔住了。
借着稀疏的光,只见姜绮兰的脸上,脖子和手腕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手和脖子都被铁链锁着,拴在柱子上,铁环把皮肤磨出一圈的血泡。
“孩子......你怎么......怎么这样了?!”婆婆着实被姜绮兰的样子吓到了,她快步几步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姜绮兰散乱的头发。
姜绮兰浑身一战,仿佛就这般轻微的触碰也会给她带来尖锐的痛感。
“渊儿他......怎么竟然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婆婆混浊的眼睛里落出两行泪。
姜绮兰止不住地颤抖,缩在角落里,本能地抗拒着婆婆的触碰。
婆婆含着眼泪重叹一声:“唉!真是造孽啊!造孽!娘这就放你出去!”
放她出来?婆婆竟然要放她出来?
姜绮兰不敢置信,也不敢报有任何希望,她艰难地张开早被被打破了的唇角,微声嗫喏:“你们不是......要杀了我吗?你还......骗我吃药......”
婆婆懊悔地锤着自己的胸口:“是娘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渊儿是娘的亲儿子,娘不忍心他痛苦,可娘也没想害你去死啊!娘以为,渊儿他得了血,等孩子出生,他就会放过你了,没想到,他竟然......竟然......”
婆婆的哭诉让姜绮兰心头一酸,重新看到了希望。
仿佛抓到了求生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姜绮兰心口的防备肆意决堤,痛哭着朝婆婆身前爬去:“娘,我求求您......您放了我,您救救我!林羡渊他每天都来割我的血,我稍有反抗他就往死里打我!我还不想死,我给您磕头,下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您了,娘!”
“孩子快别这样,娘这就救你出去!”婆婆抹了一把脸上的老泪,双手摸索着姜绮兰身上的铁链。
婆婆的脸色越来越沉重,这铁链是用铁环锁在姜绮兰身上的,如果想救姜绮兰,就必须先找到钥匙打开铁环。
想要徒手破坏铁链,就凭她一个暮年老人,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折腾了许久,婆婆还是放弃了,她扶着姜绮兰的肩膀:“孩子,这链子拴得实在是太牢了,娘眼下也救不动你......但是你别担心,娘今天是趁着渊儿不在家偷偷过来的,你再忍两天,娘想办法把钥匙找到,再来救你。”
“娘......”姜绮兰抓着婆婆的袖子,生怕她这一放手,就再也没有出去的希望了。
“你放心,菩萨在上,娘既说了,绝不食言!”婆婆郑重道。
随后她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离开密室。
姜绮兰重新抱紧膝盖缩在角落,如今她只有婆婆这一个希望了。
然而,还未等她把这星点的希望在心里藏好,密室外面,就传来了林羡渊那令人绝望和窒息的声音。
“娘,你怎么在这里?!”
一句话,像万年雪水迎头浇了她个通透。
她彻底绝望了,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还要心存希望,这一刻她恨不得自己直接去死,再也不用受这担惊受怕的痛苦。
密室入口,林羡渊一把推开自己娘,快步走下台阶,查看姜绮兰是否还好好地待在密室里。
当他看见姜绮兰还在时,显然松了一口气。
婆婆追在林羡渊的身后:“渊儿,娘求你了,你就放过她吧!”
“娘,你说什么呢?”林羡渊道,“再有两天,孩子就要出生了,娘,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能让我和萍儿的孩子活下来吗?”
婆婆哭哭拉扯住林羡渊的衣摆:“死人肚子里出来的孩子那还是人吗?!渊儿,你醒醒吧,别再造孽了!”
“我清醒得很!”林羡渊吼道,“你放开我,这件事情不用你管!”
林羡渊用力甩开婆婆的拉扯,朝姜绮兰走去。
“儿啊!放过她吧,杀人是要偿命的!”婆婆被甩开在墙壁上,来不及疼痛,又扑过去抱住了林羡渊的腰。
她实在不能再纵容自己儿子继续犯错了,自打张采萍死后,林羡渊没日没夜痛哭,她疼在心里,但是看着林羡渊居然把将要下葬的萍儿尸体拉回家,她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开始变得不正常。
可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听信什么高人指点,把尸体存放起来,四处寻找女子来救所谓还活着的胎儿,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诫。
直到林羡渊娶到了姜绮兰,并且和她提起要用姜绮兰的血喂养萍儿尸体,她终于慌了,这哪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反应会如此激烈,甚至对自己这个娘也怒气冲冲破口大骂。
“老东西你少在这里碍事!告诉你,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是不可能放弃的!你现在去告诉她,我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如果我和萍儿的孩子没了,我就立刻去死,下黄泉跟他们娘儿俩团聚!”
儿子的以死相逼让她不得不妥协。
她以为儿子只是求血不求命,直到她今天看见了订购姜绮兰棺木的收据单。
婆婆死死抱住林羡渊,林羡渊晃动着身体想要摆脱自己母亲的纠缠。
“儿啊,醒醒吧!”
“你松手!我就要成功了!老东西你放开我!”
就在他们纠缠间,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林羡渊的腰带里掉出来摔在地板上,闪着一点明黄色的光。
姜绮兰原本害怕地躲在一边,看到这东西掉出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突然激动起来。
那是一把钥匙,看大小,刚好和她身上的锁扣一致。
林羡渊此刻正一心想要摆脱纠缠,而完全无法注意到她。
趁着这个机会,姜绮兰蹑手蹑脚地向那没钥匙爬去,钥匙掉得不远,并没有花多少力气就拿到了。
她慌张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林羡渊根本顾不上自己,连忙尝试用钥匙开自己身上的铁锁。
因为太害怕,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钥匙插进锁眼里,但身上的锁链最后还是被打了开。
密室的门还开着,外面的天仍旧明亮。
只要爬上眼前的台阶,跑出院子,她就能够得救!
周围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姜绮兰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撞击着,忐忑不安促使她想要立刻睁开眼睛。
但是她一旦睁开眼睛,就会暴露自己假睡的事情,可能会因此永远失去得知真相的机会。
她强忍不安,紧闭眼睛,甚至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一下。
似乎过去了好久,那人才重新直起了身子,轻轻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婆婆的声音极其轻微地念叨了一句。
随后她拿起桌子上的碗,蹑手蹑脚退出了房间。
婆婆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这让姜绮兰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屋子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浓重的寒气一点点逼近她,她连忙再次闭紧双眼,一动不敢动地绷紧了身子,感受着这阵不合时宜的寒凉在黑暗中一寸一寸朝自己逼来。
熟悉的气息伴随着这股寒意笼罩在床榻之上,她立刻就认了出来,当下站在她旁边的人正是她的相公,林羡渊。
林羡渊看着在床上俨然已经“睡死”过去的姜绮兰,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将她从床上横抱了起来,朝屋外走去。
他要做什么?!
他要带我去哪里?!
姜绮兰内心的恐慌越来越多,身体却越来越僵硬无法动弹,不只是因为她想要知道更多,还是因为她那没骨气的恐惧让她不敢有所动作。
林羡渊一步一步将她带向书房,身上的寒气正渗透衣服一点点浸没她的皮肤。
可等她被带入书房,屋内的寒气竟然更甚。
随后便见林羡渊腾出一只手在黑暗中,于书架后面摸索了几下,接着,那书架传来“咔啪”一声脆响,稍稍用力一推,便移向了一边,同时一大团携着浓重香气的凉风从后面涌了出来。
这味道和那天柜子里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姜绮兰也是死都想不到,这所房子的书房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密室。
难怪当初林羡渊软磨硬泡地想要买这套房院,难怪在住进来之后便不允许她进入书房。
原来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里。
什么梦行,什么离魂症,甚至包括她身上莫名其妙的伤口,恐怕都是林羡渊的谎言和阴谋!
姜绮兰终于绝望了,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究竟对她隐瞒了多少?
而此刻她最担忧的,就是林羡渊接下来会对她做些什么。
一瞬间,她的脑袋无比清醒,知道此时她若是有所反应挣扎,一定会彻底撕开林羡渊脸上的面具,逼得林羡渊对自己硬来。
不如继续装睡,看看林羡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不出意外的话,她还会和往常一样,会在一切完毕之后,带着新的伤口被送回卧房。
那么她就有机会在天亮后找理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诡异的男人。
只是她还不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了。
林羡渊把姜绮兰带进密室,放在冰冷的地板上。
趁着林羡渊转身的空挡,姜绮兰偷偷睁开眼窥视周围。
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靠着墙壁整齐码放着的一整面墙的冰块,白色的冷雾从冰块上冒出,氤氲着滑向地面,再在地面上慢慢摊开。
而堆放冰块的相邻那面墙,贴着墙放了一张木床,因为她躺在地上,看不见那木床上有些什么。
但是她能看到林羡渊背对她跪在木床前,从那床上握起一只枯瘦、灰白的手臂,紧抓在两手之间,口中喃喃有词。
“萍儿,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林羡渊目不转睛地望着手臂的主人,深情款款,“萍儿,我知道我已经留不住你了,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做到,你相信我。”
林羡渊的话让姜绮兰震惊又不解。
萍儿是谁?林羡渊口中的孩子又在哪?
难道林羡渊早已有了妻儿?可既然如此,为何又要费尽心思娶她?!
林羡渊身上的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让姜绮兰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反胃恶心。
就在此时,林羡渊突然起了身。
姜绮兰来不及多想,连忙重新闭上眼睛。
她感觉到林羡渊朝自己走来,然后蹲在自己身边,伸手把她从地板上扶起,把她身子摆正,以坐着的姿势椅放在墙边。
接着,林羡渊又走到一旁的小桌子旁边,从桌上拿起一只碗和一把匕首,重新返回到她身边。
姜绮兰努力压制着紊乱的气息,静静等着林羡渊动手。
她心下安慰自己一定不要慌张,等林羡渊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会把她送出去了。
可是她并没有等到林羡渊动手,四周冰冷的空气几乎也要在这死寂一般的氛围中结成冰。
就这样沉默了好久好久,林羡渊突然开了口。
“我知道你在装睡。”
声音很轻,贴着她的耳朵,仿佛把她一把推进了深渊谷底。
“别装了。”林羡渊发出轻笑,“你睡着的时候,眼珠是会动的,但是今天,打从我把你一路抱过来开始,你的眼睛一下都没有动过。”
怎么会这样?!
姜绮兰紧闭的眼睑下,眼珠止不住一阵颤抖。
尽管被拆穿,她仍旧硬着头皮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佛刚才林羡渊不过一时试探,只要她足够坚定,就一定能够瞒过他。
但是她错了。
林羡渊见她不动,放下手里的碗,腾出的左手拔掉匕首的鞘。
密室里油灯昏暗的红光在这柄匕首锋利的刀刃上折射出丝丝寒光,照在姜绮兰颤抖的睫毛上。
“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我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你若是乖乖听话,我还能让你少些痛苦。”林羡渊道,一边拉起姜绮兰的手臂,用刀刃抵在她手腕的皮肤上。
“你看,这匕首马上就要划烂你的手腕了。”林羡渊抬眼观察她的脸,脸上的笑容玩味,“这把匕首虽然刀刃比纸还薄,伤口比头发丝还细,可你若是醒着,它带来的痛可远远比开肠破肚还要痛苦。”
姜绮兰依然一动不动。
下一瞬,林羡渊猛然扯动手中的匕首,刀刃生生从她娇嫩的手腕上滑过。
霎时,撕心裂肺的痛感便贯穿了她的全身。
“天命郎,天命郎,招魂铃,洞新房,稚子易,妻子房,妇伏哭,血泣裳......”
稚嫩而诡异的童谣飘荡在冥界一片被彤色魂雾缭绕的旷原上。
空旷之中,一座乌木小楼孤零零伫在那里,格外引人注目。
小楼里,一名鹅黄衣裙的少女正站在比她高半个身子的壁柜前,整理上面五颜六色的琉璃瓶。
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一个光团,那些都是阳间人留下做交易的寿命。
“安阳城李黄氏,易寿五年。”
“杏酒村张水川,易寿八年。”
“扶光镇刘元宾,易寿十一年......”
每念一张标签,她头顶一对毛茸茸的猫耳就抖一抖,看起来很是聚精会神。
偶尔从她头顶的楼阁上传来一声轻软的呵欠,也只是支起耳朵认真地听上片刻,又埋头继续整理起来。
“叩叩。”
忽而两声敲门声响,黄衣少女抬头看了看,放下踮起的脚跟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面色仓惶的女人,发髻凌乱,两行泪痕挂在脸颊两侧,还不曾消减。
她身后跟着两个身穿麻衣的孩童,一边唱歌一边抬起面具一般苍白的笑脸,一对空洞的黑色眼窝直勾勾盯着她看。
待门开的那一刻,孩童便化作青烟四散消失了。
而那妇人魂气尚清,原是个将死不久的人。
“青鳞,来客人啦!”黄衣少女扭头朝内屋招呼。
不久,隔着两屋间的烟色纱帘便被掀开了一条缝,走出个与黄衣少女年岁相仿的青衣少女来,缀着两枚铜铃铛的白色发带将她的头发牢牢束在脑后,左额前上端的一截小小的银色鳞角尤为惹人侧目。
她轻步走来,口中道:“境主尚睡着,请回吧。”
女人不甘央求:“是孟婆指引我来的!”
“都说了我们境主还在睡觉,你想见她,下次再来。”黄衣少女死死拦在女人身前。
吵扰间,楼上传来动静,幽幽一声呵欠,声音细微,却霎时凝固了空气一般,所有人都陷入安静。
“青鳞,狸奴,放她进来。”
“是,境主。”青鳞扯了把唤作狸奴的黄衣少女,给女人让出一条道来。
女人走进,仰面看着楼梯通往的阁楼二层,烟色纱帐袅袅然浮荡着,蒙了双眼般看不清纱帐后的一切。只忽然从那后面步出一双赤足来,携了玄色的裙摆,踩上乌木的楼梯,停在转角处。
“是孟婆让你来找我的?”
女人不敢继续看下去,急忙低了头,连连点着下巴:“是,她说我怨气太重,过不了桥。”
“哦?”冷冷的声音自楼上飘来带着些许隐隐笑意。
倏忽一阵风过,女人再抬眼看时,便有一人贴近眼前。
一袭黑衣如在水中一般婆娑,包裹着的身段轻盈婀娜,如初雪白的脖颈下一侧锁骨上用玄墨文了朵半开芙蕖,隐隐约约藏在滑至肩前的长发里。
她发丝及踝,比这黑衣还要黑,柳眉细展,杏眼乌瞳,好似如水墨画中出来,唇上的朱砂红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
女子唇角带笑,而视线依旧带着冰冷和凛冽,上下细细打量着女人。
压迫的眼神让女人不由得有些腿软,喉头发哽说不出话。
“别怕,既是孟婆指引,我自然好好招待。我是这朱云境的主人,名唤向沉烟,你有解不开的心结,我可替你解。”女子说罢,朝青鳞抬手轻轻一勾。
青鳞即刻便明白了,点点头,转身进了里屋,发梢的铃铛清脆作响。
狸奴引妇人进屋入座,这才发现这妇人行动异常沉重缓慢,每走一步她的魂就像水一般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立马散掉一样,她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鬼魂。
待女人坐下来,青鳞便端着两盏茶回到了前厅,一盏小心递到向沉烟手上,一盏放在她面前。
她拿起茶盏掀起一点盖子,小心啜了口茶润润喉咙。
然而原本温热的茶水刚沾上她的舌头进了喉咙,就突然变得灼热起来,仿佛吞下了一口装满热炭的铜炉,顺着喉咙一下子坠到了胸口。
一股滚烫热息就此越发膨胀,生前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像决堤的潮水聚涌而来,漫过喉咙,像活物一般急切地想要倾吐出来。
“我姓姜名绮兰,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但自小也被父母视作掌上明珠,从不曾受得半点委屈。”
女人不由开口讲述,眼泪止不住扑簌掉落。
“后来,我认识了我相公林羡渊。他虽是个不得功名的书生,但我父母见他为人勤勉好学,我又喜欢他,念想着他总会有出头之日,便贴了许多嫁妆,将我嫁了过去。”
“婚后他对我很好,我一直觉得自己实在是走了运,直到......”
姜绮兰抽抽噎噎地讲着,时不时拿袖口轻轻沾着眼角的泪。
而向沉烟则微微眯起了眼,唇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慢慢靠坐在另一边不远处的榻椅上,一条玉臂支着脑袋,听着姜绮兰一字一泣地道来,渐渐有了些兴趣。
......
姜绮兰家境还算可以,父亲是县城衙门里的师爷,母亲虽是普通人家出身,但也温婉贤良,知书达礼。
她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个比她晚一刻钟出生的胞妹姜窈窈。
姜绮兰出嫁那日,姜窈窈哭得像个泪人儿,就差随着姊姊一起嫁了去。
红盖头像霞云落在姜绮兰头顶,姜窈窈忍着哭腔紧紧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反复交待道:“阿姊这般嫁了去,莫不要像往日那么的好脾气,万万一受了委屈,可不许自己一个人躲着哭,你就回家来,我替你去讨理!”
姜绮兰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却蓦地红了眼眶,反握住姜窈窈,抽出一只手来轻拍了拍她手背:“好妹妹,羡渊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我知道,我就是......”姜窈窈哽住,咬着嘴唇想再说点什么,屋外的喜娘已经赶到屋里催了。
“快点快点,好时辰可不等人!”
姜窈窈只好松了她的手。
将到门外时,姜绮兰回头望着父母妹妹好一会儿,才抬手放下红盖头,爬上喜娘的背。
轿帘盖上时,姜绮兰的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她与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与林羡渊情意绵绵的眼神。
她像所有出嫁的姑娘一样,心中忐忑不安却又甜蜜期盼。
可她怎么都想不到,从这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将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罢林羡渊所说的话,姜绮兰脊背一阵发凉:“相公的意思是,我得了离魂症?”
林羡渊表情痛苦地点点头:“我之前不想说是怕吓到娘子,娘子每晚睡熟了就会突然起身,跑到屋外去,大约两刻钟便又回来继续睡。一开始我也只是以为娘子出去起夜,但是这两天我才隐约发现不对劲。”
姜绮兰只觉得脑袋仿佛猛然间灌满了凉水。
离魂症这三个字她以往只从别人口中听来,从不曾想过竟有一天这三个字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一想到自己深更半夜无知无觉地外出游荡,她便感到无比恐惧。
“相公,相公,我该怎么办......”姜绮兰无助地抓紧林羡渊的袖子。
林羡渊连忙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娘子别怕,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来治好你。”
姜绮兰躲在林羡渊怀里点了点头:“要不,我回趟娘家,我父亲刚好认识几个好的大夫。”
可这话刚一出口,林羡渊瞬间变了语气。
“娘子,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林羡渊脸色阴沉,“你这样,好像在责怪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姜绮兰被林羡渊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身子僵硬了一瞬,缓过神来急忙解释:“相公,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羡渊脱开姜绮兰的手:“娘子不必觉得我草包无用,不过是好一些的大夫,还用得着劳烦岳父出面吗?”
这下把姜绮兰给说怕了,的确她家里父母都看不上林羡渊这个穷书生,偏偏林羡渊自尊心又强,她觉得自己刚才说要回娘家找大夫的话或许是真的过分了。
“相公,是我说错话了,不要生气好不好?”姜绮兰将头贴上林羡渊的肩膀,主动认错。
林羡渊这才缓和了态度,重新牵起她的手:“我知道娘子没有瞧不起我,只是我自己还瞧不起现在的自己,等我考上了功名,一定风风光光地带你回娘家,给岳父岳母一个交代。”
“嗯,相公才华出众,一定可以得偿所愿!”姜绮兰笑了笑,可这笑容实在挂不上嘴角。
自己可能有离魂症的事情让她感到害怕,与此同时,林羡渊的话让她总觉得硌在心里一般不太舒服。
她嫁过来之后,除了三日回门那天,再没有回过娘家,尽管都住在一个县城里。
之前父母托人过来探望过,都被林羡渊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且着实没让姜绮兰受过什么委屈,渐渐地,娘家人那边也放了心。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父母再心疼女儿,终归不好去婆家探望。
林羡渊走后,姜绮兰倚在窗边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老榆树,眼下已经入秋,黄叶衰草已渐显萧索之色,这让她越发觉得寂寞。
林羡渊如约给姜绮兰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左瞧右瞧瞧不出什么毛病,只得先给开了几副安神的药,让她好歹先吃着。
“离魂症不像寻常病,的确不好诊治,大多是心病引起。”大夫临走前交代,“这段时间还请夫人务必遇事宽心,按时服药,相信不久就会痊愈。”
“多谢大夫。”林羡渊起身道谢。
大夫走时,已经到了傍晚。
姜绮兰正寻思着明天再出门抓药,婆婆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她最近一直在服用的“养身子”的药。
“儿媳妇,该吃药了。”婆婆把药放在姜绮兰手边。
姜绮兰突然起了好奇心,问起婆婆:“娘,用了这么些日子的药,都还不知道这药用的什么方子呢。”
姜绮兰不问也罢,这一问,婆婆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阴翳:“这方子是秘方,是我直接从大夫那里取来的药粉,药方是不兴透露出来的。”
姜绮兰心下生出疑惑,想了想,又道:“可是方才来的大夫又给开了方子,我担心这两个方子药性相冲,一起吃了对身体不好。”
“没事,不会。”婆婆毫不犹豫。
“可是,娘不是也不知道这方子里有哪几味药吗,怎么这么确定药性不会相冲。”姜绮兰似乎意识到什么,追问。
婆婆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是给这秘方的大夫说不会有事的,大夫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信吗?”
姜绮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好。”婆婆软了语气,“你身子养好了,才能给我们林家延续香火。”
“媳妇知道了,娘。”姜绮兰没有继续纠扯这个话题,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顺,“既然大夫说了没问题,媳妇肯定不会不信。”
“那就好,快把药喝了吧。”婆婆把药往姜绮兰面前推了推。
姜绮兰这次并没有直接喝,只道:“婆婆先把药放这吧,方才晚饭吃得多了,喝不下,等过一会儿我自己喝了把碗送厨房去。”
“那也行。”婆婆犹豫了一下同意了,“那你别放太久,药凉了药效就弱了。”
“好的,娘放心,我一会儿就喝。”
婆婆看了看表情认真的姜绮兰,便留下药自个儿放心离去。
等屋子里没了旁人,姜绮兰垂眸盯着眼前的药看了半晌,皱紧了眉头。
她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但最近确实有太多奇怪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反复猜测。
那些乍看之下无可厚非的不同往常,林羡渊和婆婆不合常理的言辞行事,无一不透露着些许古怪。
包括眼前这碗药。
仔细回想一下,正是她开始喝这药之后,才突然变得嗜睡,也是从那时开始,早上起来自己身上总是莫名出现奇怪的伤口。
她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药碗,起身将里面的药全部倒进了花盆。
药汤很快渗入花盆土中消失不见。
姜绮兰把空碗放在桌子上,转身爬上了床,闭眼假寐。
她想知道,在这么多天她早早睡着之后,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就在此时,屋子的门被谁轻轻推开了。
一道影子蹑手蹑脚地来到她床前,弯下腰俯身凑到姜绮兰面前,鼻息微凉地扫过她的脸。
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密室重新遁入黑暗,空气安静地只能听见姜绮兰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姜绮兰抱着怀里已经冰冷的婴儿尸体,惘然了失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以前那个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的姜绮兰,还是如今这个杀人不眨眼,连婴儿也不肯放过的疯子。
可是,她知道,不管她是谁,她再也走不出这片压抑的黑暗了。
姜绮兰怔忡片刻,有一次举起匕首,这次,刀刃对准的是自己的心脏。
......
“我杀了林羡渊,杀了他的孩子,婆婆又因我而死......”姜绮兰端着只喝了一口的茶,哭得满脸泪水,“我不配回去从前的日子了,我杀了人,再要苟且偷生,只会连累我的家人。取血养尸这种事情,就算我说了,又有多少人会相信。”
向沉烟低头拨开茶盖,浅浅抿了一口,茶水在她舌尖上慢慢融开,苦涩难耐,不禁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一生良善,懂事孝顺,最终却这般下场。”向沉烟轻叹一声,而后放下手里茶盏,抬起手臂,朝着身侧轻轻一勾食指。
一团红色软烟随之缭绕而生,跟着,自那烟雾中,缓缓化出一册空白书卷和一支墨竹毛笔,飘浮在向沉烟身前。
“你得父母生养之恩,未及报还,便自绝性命,徒增杀业,本该在寒冰地狱受上千年寒苦,才能得以重入轮回。”向沉烟道,“但你既然能来到这里,想必也是一殿慈悲,顾及你遭遇奸人所害。”
向沉烟对着面前的笔轻轻一弹,那支笔便迅速飞至姜绮兰额前,笔尖指在眉心。
下一刻,笔尖金光闪现,姜绮兰觉得自己生前的所有回忆像走马灯一般,包括她嫁给林羡渊之后那些光景,全都不可控地频频闪现。
“境主大人,这是......”姜绮兰有些害怕。
向沉烟微微勾起唇角:“从你踏进朱云楼那刻起,你我的交易就开始了,由不得半点反悔。”
说话间,那只笔已经离开了姜绮兰,回到了向沉烟的手里,原本干净的笔毫上,此刻居然沾满了朱红色的墨。
向沉烟接过笔,对着空白书卷轻轻一抖,朱红墨点洒落在白纸上,瞬间演化成无数小字,密密麻麻排列在纸面上,仔细看去,尽是姜绮兰生前过往。
“交易......”姜绮兰看起来有些紧张,“可是......我身上没有什么能拿得出的东西。”
向沉烟抬眸轻笑:“我要的不多,取你来生五载寿命即可。相应的,我会予你一颗朱砂痣,载你今生未尝之债,未报之恩,化你怨气,免去狱劫,轮回往生,再续前缘。”
说罢,起笔行咒,只见那纸上朱砂字纷纷脱离浮起,旋转着向笔毫汇聚,最终在笔尖上凝成一点朱砂,落在姜绮兰的眉间。
“银货两讫。”向沉烟开口道,并以毛笔作簪插入发髻,同时收起空白的书卷抛向半空,那书卷即刻化为红烟消失不见。
姜绮兰对镜看着自己眉间新得的朱砂痣,心怀忐忑:“这样......我就可以过奈何桥,入轮回境了吗?”
一直窝在对面椅子上打盹的狸奴眯开眼,温吞打了个呵欠:“我们境主刚刚已经说了,银货两讫,你就放心走就是了。”
姜绮兰看了看狸奴,又看了看向沉烟。
“去吧。”向沉烟斜倚在床榻上,闭上眼睛,“我倦了,青鳞,送客。”
青鳞走过去将门打开。
姜绮兰朝向沉烟屈膝行了个礼,一步一挪地朝门外走去,好似背着大山一般。
一阵风吹入楼阁,向沉烟睁开了眼,姜绮兰佝偻疲倦的背影印在她瞳孔里。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坐起身,朝姜绮兰的后背伸出手掌,五根手指化出五根红色雾线,游鱼一般冲向姜绮兰,缠绕在姜绮兰的上半身。
“境主这是......”狸奴吓了一跳,她不明白向沉烟为何要对姜绮兰下手。
“嘘。”青鳞抬手拦住狸奴。
只见向沉烟放出的线状红雾缠绕在姜绮兰身上后,从姜绮兰的身上扯出一团黑紫色的雾气,而姜绮兰突然脚步一轻,挺直了背,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后,很快离去且消失在了朱云境的彤雾当中。
再看向沉烟,此时她手的手心里正抓着一副婴儿模样的魂气。
“境主,那个女人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狸奴凑过去,对那团暗紫色的魂气很是好奇。
青鳞也忍不住凑了过去:“这该不会是......”
“这是寄鬼婴。”向沉烟神色凝重,“看来孟婆所说的怨气太重,并非指的是姜绮兰自己的怨气,而是这只寄鬼婴的怨气。”
狸奴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刚才那个女的看起来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还手刃了害她的那个坏男人,应该早就解气了,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怨恨!”
“只是,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会怨气大到连奈何桥也撑不住吗?”青鳞问道。
向沉烟看了看青鳞与狸奴:“我同你们说过的,能转生为人的魂,不过百之一,机会本就难得。而寄婴鬼,是胎死腹中时魂元未能及时脱离胎体,被术法困于胎中,后又以至阴之血供养月余,乃成魂器,供他人魂魄寄附重生,而它自己再不能转世轮回里。如此一来,难免怨气及天。”
“这么说来,林羡渊是被骗了?”青鳞得出结论。
向沉烟点了点头。
“那这个林羡渊可真倒霉。”狸奴挠了挠耳朵,“忙活了几个月,原来是替别人做嫁衣裳。”
“狸奴,去给我拿只空的魂瓶来。”向沉烟道。
狸奴腿脚很快,没几个眨眼的功夫,就从内屋取了只拳头大小的,锥形窄口水晶空瓶来交到向沉烟手中。
向沉烟把手上的寄婴鬼注入魂瓶中,召出一团红雾,封于瓶口上。
“明日跟我去孟婆那里一趟,寄婴鬼的怨气,还得交给她来化解。”向沉烟随手将瓶子抛给青鳞,脸上的凝重却没有丝毫缓解,甚至更加微妙和复杂起来。
毕竟炼出寄婴鬼的术,只有那个人才会,然而那个人早已经死了四千多年,炼化寄婴鬼的术法也绝迹四千多年。
如今却为何突然出现?难道......
向沉烟不敢细想,或许她只是过分担心了,也或许这其中另有缘由。
但无论如何,寄婴鬼的出现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既然那个幕后之人故意引导林羡渊替他完成寄婴鬼的炼制,那目标必然不会只有林羡渊一个。
“但愿那个人不会是你......”向沉烟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重重彤雾,暗自沉吟。
这一切,需要等到明日见了孟婆,从她的鉴阳镜里或许就能看清几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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